“差不多了。”王猛放下酒壺,對右賢王道,“讓你的人停手吧,天亮後派民夫來收編俘虜。告訴他們,願意歸降的,分土地,免徭役;想回家的,登記在冊,開春後進行勞作,表現好的,放他們回去。”
右賢王一愣︰“放回去?軍師不是說要留著當勞力嗎?”
“軍師也說過,攻心為上。”王猛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輕聲道,“讓他們回去告訴江東父老,胡漢聯軍不是豺狼,是能讓他們活下去的軍隊。這樣,下次我們打到楚地,就不會再有這麼多拼命的敵人了。”
右賢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朝身後喊了幾句匈奴語。很快,匈奴騎兵們停止了追逐,只是舉著火把,在營外形成一道圈,像看守羊群一樣,將那些潰散的楚軍士兵圍在中間。
北風漸漸平息,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趙二柱在壕溝里凍得瑟瑟發抖,忽然听到上面傳來漢軍的喊話︰“下面的人听著!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歸降者免死,分土地,給糧食!”
他抬起頭,看到一個漢軍小校站在溝沿上,手里舉著一面白旗。那聲音不大,卻像一道光,照進了他絕望的心里。分土地?給糧食?這些詞語讓他想起了家鄉的稻田,想起了媳婦說的那句“等你回來”。他猶豫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朝著溝沿走去。
越來越多的楚軍士兵跟著站了起來,他們互相攙扶著,踩著濕泥往上爬。當第一縷陽光照在雁門關的城樓上時,趙二柱終于爬上了溝沿。他放下手中的斷槍,看著眼前穿著漢軍和匈奴服飾的士兵,忽然覺得,也許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遠處的草原上,一只孤鷹盤旋著,發出一聲淒厲的長鳴。王猛望著東方的朝陽,知道這場仗結束了,但歷史的車輪,才剛剛開始轉動。而那些在雁門關外流下的血,那些消散在風中的悔恨,終將在時光里,刻下胡漢合璧的第一個印記。
夕陽將戰場染成血色時,漢軍與匈奴騎兵並肩而立。陳朔望著滿地狼藉,將一壺酒遞給身旁的呼衍單︰\"若非你們熟悉這些隱秘山道,怎能如此神速?\"呼衍單仰頭飲盡,大笑道︰\"若不是漢軍的床弩和陣法,我們哪能這般輕松!\"
遠處,幸存的楚軍士兵舉著白旗緩緩走來,他們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如此渺小。這場以謀略與速度制勝的戰役,不僅改寫了邊境的局勢,更讓草原與中原的戰士們,在血與火的淬煉中,結下了超越族群的戰友情誼。
項梁,這位傳說中已死的統帥,醒過來時,身邊只有幾千人,他不是命大,而是急于殺敵,偽裝成普通將領就出了大帳,在前線上被打敗了。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急于收攏潰散的楚軍,他昏迷不醒時,漢口上班兵到此就有了主心骨。現在急令手下傳遞撤軍軍令,但為時已晚。
北風卷著沙礫,抽打在楚軍士兵的臉上,像無數細小的刀子。項梁拄著長劍站在土坡上,花白的胡須被風吹得亂顫,他死死盯著前方揚起的漫天煙塵,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滾燙的血——那是匈奴騎兵沖鋒時掀起的征塵,黑沉沉的一片,如同從地獄里涌出的潮水,正朝著楚軍的兩翼包抄過來。
“嗚——嗚——”
淒厲的牛角號聲突然在曠野上炸開,緊接著,無數支響箭帶著尖銳的呼嘯劃破長空。那些箭桿上系著的銅鈴發出“叮鈴”脆響,在混亂的戰場上形成一種詭異的韻律,听得人頭皮發麻。項梁胯下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瘋狂蹬踏,險些將他掀翻在地。
“穩住!都給我穩住!”項梁死死勒住韁繩,聲嘶力竭地吼道。他低頭一看,只見陣腳處的楚軍騎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戰馬被響箭驚得狂躁不安,有的掙脫韁繩沖向己方步兵,有的原地打轉將騎手甩落,還有的干脆朝著反方向狂奔,撞得陣型七零八落。
“將軍!匈奴人在玩妖術!”旁邊的副將周勃臉色慘白,他的戰袍被馬蹄撕開一道口子,“這些響箭不對勁,馬听了就瘋!”
項梁咬著牙沒說話,心里卻沉得像塊鉛。他打過半輩子仗,與匈奴人也交手過數次,卻從未見過這般戰法。那些響箭顯然經過特殊改造,銅鈴的頻率剛好能驚擾戰馬,而匈奴騎兵卻能穩穩地伏在馬背上,一邊控馬一邊射箭,箭矢精準得如同長了眼楮。
“咻咻咻——”
又一輪箭雨襲來,這次卻是漢軍的強弩。那些三尺長的鐵箭帶著破空的銳嘯,從楚軍正面的高坡上傾瀉而下,在地上插出一片密集的箭林。奇怪的是,這些箭並非漫無目的地射殺,而是在楚軍陣中圈出了一個巨大的圈子——箭桿插在地上,形成一道無形的界限,只要站在方塊里,便不會被箭射中,可一旦有人踏出邊界,立刻就會被射成刺蝟。
“這是……什麼意思?”周勃瞪大了眼楮,看著一個試圖突圍的親兵剛跑出兩步,就被一支鐵箭穿透小腿,釘在地上。
項梁的心猛地一縮。他看懂了,這是心理戰。漢軍在用箭告訴他們︰留在原地,尚有一線生機;妄圖反抗,只有死路一條。這種無形的威懾,比刀光劍影更能摧毀軍心。他低頭看向陣中的士兵,只見他們一個個臉色煞白,握著兵器的手不停顫抖,目光在箭桿圍成的界限內外游移不定,顯然已經被這詭異的陣勢嚇破了膽。
“都別看了!”項梁揮舞著長劍,朝著天空劈出一道寒光,“不過是些唬人的伎倆!我們是江東子弟,是跟著武信君項梁曾被楚懷王封為武信君)打天下的勇士!當年在東阿破秦軍,在定陶敗章邯,哪次不是以少勝多?今日就算被圍,也要讓胡漢聯軍看看我們的厲害!”
他的聲音洪亮,暫時壓下了陣中的騷動。一些老兵想起往昔的戰績,眼中重新燃起一絲斗志,紛紛舉起兵器呼應︰“願隨將軍死戰!”
可這股士氣沒能維持多久。北面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吶喊,項梁抬頭望去,只見十萬胡漢聯軍組成的鐵桶陣正緩緩推進——前排是漢軍的長戟兵,他們手持兩丈長的戟,戟刃在陽光下閃著懾人的寒光;後排是匈奴的彎刀騎兵,他們的戰馬踏著整齊的步伐,馬蹄聲像悶雷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兩翼則是弓手,他們的箭矢已經搭在弦上,隨時可能射出致命一擊。
“將軍,北面有敵軍精銳!”周勃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指著聯軍陣中那面迎風招展的“漢”字大旗,“是王猛的主力!他們把我們的退路全堵死了!”
項梁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知道,這是胡漢聯軍最擅長的合圍戰術——匈奴騎兵包抄兩翼,漢軍主力正面推進,再用強弩陣限制楚軍的移動,將他們困在一個越來越小的空間里。這種戰術看似緩慢,卻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讓你在絕望中耗盡所有力氣。
“分兵突圍!”項梁猛地調轉馬頭,長劍指向西側,“周勃,你帶左翼五千人沖擊匈奴騎兵的薄弱處!我帶中軍直插漢軍陣腳!記住,只要撕開一道口子,我們就能……”
他的話突然卡在喉嚨里。因為他看到,自己的軍隊已經被聯軍分割成了數段——左翼的士兵被匈奴騎兵沖散,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跑;右翼的弓弩手則被漢軍的強弩壓制,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就連身邊的中軍親衛,也有不少人扔下了兵器,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將軍,沒用了……”一個渾身是血的親兵爬過來,抓住項梁的馬韁,“士兵們都怕了……他們說,留在箭圈里還有活路,沖出去就是死……”
項梁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踹開那個親兵︰“廢物!我們是楚軍!是要復興大楚的!豈能貪生怕死?”他舉劍指向一個正在後退的士兵,“你!給我站住!再退一步,我斬了你!”
那士兵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將軍饒命!小人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我不想死啊!”他的哭喊像一根導火索,點燃了陣中所有壓抑的恐懼。越來越多的士兵扔掉兵器,跪在地上哀求,甚至有人朝著聯軍的方向磕頭,嘴里喊著“饒命”。
項梁看著這一幕,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想起三個月前,自己在彭城誓師出征時的情景——那時候,帳下的士兵們一個個摩拳擦掌,都說要跟著他打到關中,奪回屬于大楚的江山。可現在,不過一場伏擊,就讓這支曾經勇猛善戰的軍隊變成了這副模樣。
“悔啊……”項梁突然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絕望,朝堂上的文臣們幾句話就讓五十萬大軍陷入絕境。
他想起出發前,範增拉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地勸他︰“將軍,漢軍與匈奴聯手,必有陰謀。雁門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不如先駐軍城外,靜觀其變。”
可那時候,他被接連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只覺得範增年老膽怯,還呵斥道︰“亞夫老矣!我項氏子弟,從來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退縮的懦夫!”
現在想來,那哪里是退縮,分明是老成持重啊。
“將軍!快看!”周勃突然指著東側喊道。
項梁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支楚軍試圖沖破匈奴騎兵的包圍,他們舉著盾牌,組成一個密集的方陣,朝著聯軍的縫隙里鑽。
可匈奴騎兵像一群靈活的獵豹,立刻分兵合圍,彎刀揮舞間,楚軍的方陣很快就被撕開一道口子。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是先鋒營的校尉,那個昨天還向他請戰的年輕人,此刻沒有被馬蹄踩得面目全非,而是被拽上馬到處示眾,磨滅了最後一點楚軍的勇氣和血氣。
“完了……全完了……”項梁癱坐在馬背上,手中的長劍“ 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知道,這場仗已經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就在這時,聯軍陣中傳來一陣呼喊,這次用的是楚地方言,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楚軍兄弟們!項梁已死其實項梁此時未死,聯軍故意放此消息瓦解軍心)!降者不殺!歸降者分土地,給糧食!”
“項將軍死了?”
“真的假的?”
“他們說降者不殺……”
陣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一個士兵突然扔掉了手中的長槍,朝著聯軍的方向跑去︰“我投降!我要回家!”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越來越多的楚軍士兵放下武器,朝著聯軍的陣地走去,他們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充滿了絕望和無奈。
項梁想阻止,卻發現自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看著那些曾經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一個個走出箭桿圍成的界限,走向敵軍的陣營。他知道,他們不是怕死,是怕了這無休止的戰爭,怕了這看不到希望的未來。
“將軍,我們也降了吧。”周勃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朝堂上有那些陰險狡詐的文臣,我們根本做不了什麼!”
項梁閉上眼楮,一行老淚順著臉頰滾落。他想起了兄長項燕戰死沙場時的情景,想起了那句“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誓言。可現在,他連讓楚軍保留最後一絲尊嚴的能力都沒有了。
“降……”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字,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周勃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朝著聯軍的方向大喊︰“我們投降!楚軍願意投降!”
他的聲音在曠野上回蕩,很快,聯軍的陣腳處走出一隊士兵,他們舉著白旗,緩緩朝著楚軍的陣地走來。項梁看著他們,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從馬背上栽了下來。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仿佛听到了範增的嘆息,听到了江東父老的期盼,听到了那些在戰場上逝去的亡魂的哀嚎。
夕陽沉入地平線,夜色像一塊巨大的黑布,籠罩了整個雁門關。楚軍的營地里,篝火漸漸熄滅,只剩下投降的士兵們被集中看管,他們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只剩下麻木和疲憊。
匈奴騎兵的營帳里,右賢王舉著酒囊,大笑著對王猛說︰“王將軍,我說過吧,這些楚人不經嚇。不過半天功夫,就全降了。”
王猛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楚軍投降的方向,眼神復雜。他知道,這場勝利不僅僅是靠武力,更是靠人心。當一支軍隊失去了信念,失去了希望,再勇猛的士兵也會變成待宰的羔羊。
“把項梁帶上來。”王猛淡淡地說。
很快,幾個漢軍士兵押著被綁得嚴嚴實實的項梁走了進來。項梁低著頭,花白的頭發散亂地垂在臉上,看不出表情。
“項將軍,別來無恙?”王猛看著他,語氣平靜。
項梁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恨意,卻又很快被絕望取代︰“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我不殺你。”王猛搖搖頭,邊說邊解開綁繩,“軍師說了,你是個人才,只是選錯了路,或者說是走在去往正確大道的路上。”
項梁愣住了,這話有點禪意,不像是眼前的粗人能說出的,背後統帥必定是高人,他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看外面。”王猛指著帳外,“你的士兵們都在領糧食,領棉衣。他們不是降了漢軍,是降了能讓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項梁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篝火旁,楚軍的士兵們正排著隊領取食物,他們的臉上雖然還有恐懼,卻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絕望。一個年輕的士兵捧著一碗熱粥,眼淚掉在碗里,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這……”項梁一時語塞。
“天下百姓,不管是楚人還是漢人,想要的不過是一口飽飯,一個安穩的家。”王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感慨,“武信君,你戎馬一生,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項梁沉默了。他想起了那些在戰爭中流離失所的百姓,想起了那些為了一口糧食而賣兒蠰女的災民。他忽然明白,自己一直追求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錯了……”他喃喃自語,老淚縱橫。
王猛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知道,項梁的悔恨來得太遲,但對那些已經投降的楚軍士兵來說,希望才剛剛開始。
項梁被統帥和軍師等著召見,在此只能休息片刻,稍後項梁還是大將軍,統帥楚軍,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正好在其處于下風時,王猛也是粗中有細,此時拉攏一下,處處感情。
夜色漸深,雁門關外的風漸漸平息。胡漢聯軍的營帳里,燈火通明,漢軍和匈奴的士兵們圍坐在一起,分享著食物和酒水,雖然語言不通,卻有著一種難得的默契。
而那些投降的楚軍士兵,則在臨時搭建的營地里沉沉睡去,他們或許還會夢到江東的稻田,夢到家鄉的親人,但至少今夜,他們不用再擔心明天是否還能活著醒來。
這場發生在雁門關外的戰役,不僅改變了邊境的局勢,更在無形中拉近了胡漢之間的距離。而項梁的悔恨,也像這夜色中的煙塵,漸漸消散在歷史的長河里,只留下一個關于戰爭與和平的警示,在歲月中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