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木翻開卷宗時，鋼筆被震得從筆架滾落，在《文崇縣五年財政收支對比表》的赤字欄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
他的指尖在"企業退稅額同比增長270"的字樣上重重一摁，牛皮紙立刻顯出月牙形的凹痕。
文崇縣的經濟數據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尤其是近幾年的財政赤字，幾乎已經到了無法掩蓋的地步。
僅僅看文崇這些企業的稅收就知道這個財政報告是在弄虛作假，只是為了配合當地政府在演戲。
做得好不如說得好，這個王浩然果然是唱戲的好手。
原本甦木剛來明州的時候，以為那三家企業就是明州的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現在他才知道，明州真正的定時炸彈是文崇。
仔細看過文崇這幾年的報告，甦木已經確定有七成的可能，文崇的領導班子出現了大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
這讓甦木心中有一種緊迫感同時有些無力感，青松山修路修水庫，還要建造工業園，現在又有文崇這個隨時爆雷的地方。
他是真怕張文鑫突然跑了，自己找誰要交待。
此時夕陽的余暉爬上了牆面的行政區劃圖，把"文崇縣"三個燙金小字映得血紅。
甦木起身關窗時，看見樓下車流正匯成一條閃爍的銀河，遠處電視台信號塔的紅色警示燈在暮色中明明滅滅，像懸在天際永不閉合的監視之眼。
.........
與此同時，張文鑫的辦公室里，氣氛凝重。
“甦木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昨天已經說好了，今天又來這一套！”
張文鑫坐在辦公桌後的老板椅上，臉色陰沉的對坐在對面的許宏盛和王浩然說道。
許宏盛皺了皺眉，低聲說道︰“張市長，甦木畢竟是新來的市長，對明州的情況還不熟悉。他這麼做，可能是想多了解一些情況，對全市的中層干部摸一摸底，未必是針對我們。”
“未必？”
張文鑫冷笑一聲。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他這是在試探我們！”
“文崇的一切事情絕對不能讓他插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許宏盛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可是甦木畢竟是市長，如果他堅持要公開選拔，我們也不好直接反對，而且組織部長文如圭可是自從甦木來了明州就一直站在他那邊，我就搞不懂了，兩人無親無故，文如圭怎麼就鐵了心的跟著甦木走。”
張文鑫沉默了片刻，隨後冷冷地說道︰“文如圭那邊不用管，最重要的還是讓甦木松口。”
王浩然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那陳海峰那邊怎麼辦？要不要讓他提前做些準備？”
張文鑫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不用了，陳海峰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盯緊組織部，看看他們的選拔方案是什麼，另外，你去聯系一下文崇的幾個副縣長，讓他們最近低調點，別惹出什麼亂子。”
“至于何明陽.....”
“那個老狐狸不用管他，他知道該怎麼做。”
王浩然點頭應下，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許宏盛看著王浩然的背影，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已經有些後悔當初的貪婪，為什麼就沒有經受住誘惑。
“行了，你在擔心什麼，就算出了問題我也有解決的辦法，你在擔心什麼？”
張文鑫不悅的看著許宏盛。
許宏盛訕笑著沒有說話，他可不會天真的听著張文鑫給自己畫餅。
“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逆轉的時候，你以為我為什麼非得讓陳海峰當這個縣長。”
張文鑫耐著性子解釋道，許宏盛是他在市政府的助力必須安撫好。
許宏盛心中一驚，臉上卻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張市長的意思是讓陳海榮來背這個鍋？”
張文鑫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淡淡的說道︰“所以說陳海峰必須上位，等明天我會去找衛民書記談談，然後一起對甦木施壓。”
許宏盛看著張文鑫，這個人初見時溫文爾雅，看起來高光偉岸，現在他才看清楚他的心里多麼 陰毒。
.........
夜幕逐漸吞噬著夕陽落下後的最後一點光明，甦木的辦公室中陷入了黑暗。
坐在椅子上沉思的甦木如同一座雕像。
“馮一新……”
甦木突然低聲念叨著這個名字。
隨後甦木拿起電話，撥通了高淵明的號碼。
“老高，今晚的飯局安排好了嗎？”
“甦市長，已經約好了，馮書記答應過來。”
高淵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好，那就今晚見。”
甦木掛斷電話，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不是知道馮一新是個倔脾氣，但正是這種強硬的倔脾氣，才能在文崇縣那種復雜的環境中站穩腳跟。
如果馮一新願意去文崇，那甦木就有把握在文崇掀起一場風暴，徹底清理掉那些腐敗分子。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甦木自言自語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說完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晚上，甦木準時來到了約定的餐廳。
高淵明早已經在那里等候，見到甦木，立刻迎了上來。
“甦市長，馮一新已經到了，在包廂里等您。”
“本來他是想跟我一起在這里等您的，肚子不太舒服就先進去了。”
高淵明低聲說道。
甦木笑了笑沒有說話，跟著高淵明走進了餐廳。
包廂里，馮一新正坐在桌邊，神情嚴肅，見到甦木進來，他站起身，微微點頭示意。
“馮書記。”
甦木笑著伸出手。
馮一新握了握甦木的手，語氣平淡︰“甦市長不用客氣，有什麼事直接說。”
生硬的語氣讓包廂內的氣氛有些尷尬。
甦木不在意的笑了笑，示意馮一新坐下。
“馮書記，咱們邊吃邊聊。”
馮一新沒有坐，只是倔強的站在那里看著甦木。
本來他是不想來的，可是當高淵明跟他說是甦市長要見他的時候，又忍不住答應了。
可是看到甦木那張年輕的臉龐，再想想自己蹉跎的這些年，他的心中又忍不住煩躁起來。
剛剛話說的這麼生硬，他又覺得不好意思再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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