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破軍戰舟在斷魂山脈的邊緣地帶停了下來。
此地山勢險惡，怪石嶙峋，終年籠罩著一層灰黑色的瘴氣，隔絕神識，吞噬光線。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與血腥混合的怪味，連仙氣都顯得污濁而遲滯。
韓厲負手立于船頭，目光如鷹隼，掃視著下方看似並無異常的山林。
“陳老。”
他沉聲開口。
隊伍中，一名須發皆白、身穿陣法師長袍的老者應聲出列。
他手中托著一個古樸的羅盤，羅盤上的指針正以一種毫無規律的方式瘋狂轉動。
“千戶，就在這片區域。”
陳老指著前方一片被濃霧籠罩的山谷，面色凝重。
“對方的手段很高明，布下了一座極厲害的復合型大陣，集隱匿、迷蹤、示警于一體。老夫的尋龍盤只能勉強鎖定大致範圍，無法精確定位陣眼。”
韓厲眉頭微皺。
“能破嗎？”
陳老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此陣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若要強行破陣，動靜太大，不等我們攻進去，里面的人早就跑光了。最好的辦法，是找到陣法運轉的薄弱節點，打開一道缺口，潛入進去。”
“但是……”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這需要對陣法有極深的理解，並且要耗費大量時間推演。”
“對方既然敢把據點設在這里，恐怕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
听見這話，眾人神色都變得嚴肅起來。
任務的難度，超出了最初的預估。
風輕舞的柳眉也蹙了起來。
看向那片寂靜的山谷，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潛藏的巨大危險。
船艙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千戶，我或可一試。”
眾人循聲看去，說話之人正是蕭辰。
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甲板上，目光落在陳老手中的羅盤，以及遠處那片詭異的山谷。
韓厲轉過頭，視線落在蕭辰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就連陣法大師陳老都束手無策，你一個玄仙小旗，憑什麼口出狂言？
“胡鬧！”
一名百戶忍不住低聲呵斥。
“這種重要的事情，豈容兒戲？”
蕭辰沒有理會那名百戶，只是看著韓厲，神色不變。
韓厲盯著他，沒有立刻發作。
他想起了這個年輕人一路上的表現，從最初的跟蹤，到被包圍時的鎮定，再到那份對斬門的刻骨仇恨。
此人，絕非尋常之輩。
“蕭辰，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風輕舞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提醒。
“陳老可是我們鎮武司首屈一指的陣法大師。”
言下之意，連他都不行，你上去豈不是自取其辱。
“我明白。”
蕭辰對她點了點頭，算是謝過她的好意。
但是，目光卻依舊堅定地看著韓厲。
“我只說試試，若是不行，絕不耽誤千戶的大事。”
他的語氣里沒有半點狂傲，只有一種純粹的自信。
韓厲沉默著，手指在腰間的刀柄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整個甲板上，除了風聲，便只剩下這叩擊聲，一下下敲在眾人的心頭。
時間，是他們最寶貴的東西。
讓他試，或許是浪費時間，甚至可能打草驚蛇。
不讓他試，就只能選擇陳老所說的，耗費大量時間去推演，變數更大。
“好。”
最終，韓厲吐出了一個字。
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決定。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他看著蕭辰，眼神冰冷。
“一炷香後，如果毫無進展，你就退下。”
“多謝千戶。”
蕭辰微微點頭。
“哼，真是不知死活。”
那名百戶小聲嘀咕了一句，看向蕭辰的眼神，充滿了不屑與等著看好戲的譏諷。
蕭辰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躍而下，身形輕飄飄地落在山谷外圍的一塊巨石上。
他沒有像陳老那樣拿出羅盤法器，也沒有掐訣念咒，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前方那片被濃霧籠罩的虛空。
在旁人眼中，他仿佛在發呆。
可實際上，在他的視野里，整個世界都變了模樣。
鴻蒙神眼悄然運轉。
眼前的濃霧、山石、樹木盡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由無數道或明或暗的仙氣絲線交織而成的天羅地網。
這張網精密到了極點，每一個節點都閃爍著玄奧的符文，彼此勾連，形成一個完美而封閉的循環。
這就是那座復合型大陣的本質。
它與山川地脈融為一體，汲取著大地深處的能量，生生不息。
“果然高明。”
蕭辰心中暗贊。
難怪陳老會感到棘手。
這種級別的陣法，別說是一個陣法大師，就算是三五個，沒有十天半月的功夫，也休想找到破解之法。
但是，這一切，在鴻蒙神眼之下，卻無所遁形。
所有的能量流向，所有的薄弱節點，所有的偽裝與陷阱，都如同掌上觀紋，清晰無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戰舟上的天巡衛，從最初的好奇，慢慢變成了不耐。
“這小子在干什麼？站著看風景嗎？”
“我看，他就是想出風頭，結果發現搞不定，騎虎難下了。”
“千戶也真是的，竟然相信他……”
風輕舞的心也提了起來，手心微微冒汗。
雖然她對蕭辰有信心，但眼前這一幕，確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另一邊，韓厲依舊面沉如水。
只是那敲擊刀柄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停下。
一炷香的時間，已然過半。
就在那名百戶準備再次開口譏諷的時候，下方的蕭辰動了。
他沒有驚天動地的舉動，只是向前走了七步。
隨後，他彎下腰，從腳邊的草叢里，撿起了一片枯黃的落葉。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在干什麼？
蕭辰捏著那片落葉，屈指一彈。
咻。
落葉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射入左前方三丈外的濃霧之中。
沒有爆炸，沒有聲響。
落葉沒入濃霧，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故弄玄虛！”百戶冷笑。
然而，他的笑聲還未落下，蕭辰又有了新的動作。
他抬起腳，輕輕地，踢飛了腳邊的一顆拳頭大小的石子。
石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尋常的拋物線，不偏不倚，落在了右前方五丈開外的一處苔蘚上。
依舊是悄無聲息。
做完這兩個動作，蕭辰收回目光，轉過身，對著戰舟上的韓厲遙遙一抱拳。
然後，退到了一旁。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簡單到近乎兒戲。
戰舟上，一片死寂。
“這……這就完了？”
有人一臉茫然。
“搞什麼鬼？”
嘲諷和質疑聲再次響起。
就在這時，所有人表情一僵，瞳孔在同一時間猛然收縮。
前方那片亙古不變的濃霧，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攪動了一下，開始緩緩地，無聲地，向兩側退去。
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狹長縫隙，憑空出現。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一毫的仙氣波動外泄，安靜得如同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