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青龍山莊最好的庭院,听濤苑內,燈火通明。
這里本是莊主莊不凡的居所,此刻,卻被恭恭敬敬地讓了出來。
莊不凡親自侍立在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言語間極盡謙卑。
山莊內,最好的仙釀、最珍稀的仙果,流水般地送了進來。
卻又不敢打擾,只是輕輕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下。
面對這一切,蕭辰只是隨意地坐在主位上,神色淡然,既不接受,也不拒絕。
深夜,月華如水,透過窗欞灑入庭院,為青石小徑鍍上了一層銀霜。
一道窈窕的身影,獨自一人來到院外。
是莊芷若。
她換下了一身素裙,穿上了一件更為精致的月白色長裙。
月光下,更襯得她氣質空靈,宛若月下仙子。
她站在門外,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望著院內那間亮著燈火的房間,眼神變幻不定。
有感激,有掙扎,有羞怯,但更多的。
是一種即將奔赴宿命的決絕。
她很清楚,白骨門沒了,還會有黑骨門,還會有更多覬覦她九陰玄體的豺狼。
今日,如果不是蕭辰,整個山莊早已化為煉獄。
她不能將山莊的未來,寄托于一次又一次的僥幸上。
猶豫了許久,最終,她眼中的掙扎被一抹堅定所取代。
她輕輕推開院門,蓮步輕移,走到蕭辰的房門前。
貝齒輕咬紅唇,低聲道︰“前輩,小女子莊芷若,求見。”
房間內,沒有任何回應。
莊芷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隨後,她深吸一口氣,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氣,推門而入。
房間里,蕭辰盤膝坐在蒲團之上。
雙目微闔,周身感應不到任何一絲仙力波動。
仿佛與這方天地融為了一體。
“前輩。”
莊芷若又輕喚了一聲。
蕭辰依舊不應。
仿佛早已入定,神游物外。
看著那張俊朗卻又淡漠得毫無瑕疵的側臉,莊芷若的心跳得厲害。
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何等的驚世駭俗,何等的……不知廉恥。
可是,她沒有退路。
她咬緊嘴唇,一絲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在寂靜的房間里,她緩緩抬起微顫的玉手,解開了腰間的束帶。
月白色的外裳,如蟬翼般輕盈地滑落,堆疊在腳邊。
僅著一身勾勒出完美曲線的貼身素衣,她跪在了蕭辰的面前,光潔的額頭觸踫到冰涼的地面。
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與一絲深藏的悲戚。
“小女子自知,身負的九陰玄體是禍亂之源。今日害山莊險些滅門,明日亦會引來更多豺狼。”
“小女子別無長物,願將此身獻于前輩,為奴為婢,為鼎為爐,皆由前輩處置。”
“只求,只求前輩能庇護我青龍山莊周全。”
房間里,靜得能听見月光流淌的聲音。
莊芷若跪伏于地,將自己所有的尊嚴與未來,都押在了這卑微的姿態和顫抖的聲音里。
她的話語如泣血的杜鵑,在寂靜中回蕩,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悲涼與決絕。
然而,她預想中的或是憐憫,或是鄙夷,或是貪婪,都沒有出現。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這沉默,像一只無形的手,慢慢收緊。
讓她本就懸在半空的心,一點點墜入更深的冰窟。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貼著地面的額頭,正變得越來越冷。
就在她以為,自己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個笑話,連被當成玩物的資格都沒有時,那雙微闔的眼眸,終于緩緩睜開。
蕭辰醒了。
他的目光沒有半分波瀾,平靜得像一潭萬年不化的寒淵,就那麼隨意地掃了過來,落在了莊芷若那張寫滿了悲戚與決絕的臉上。
然後,他開口了。
“區區九陰玄體,駁雜不純,也配做我的爐鼎?”
聲音不大,語調平淡。
卻像是一道九天神雷,毫無征兆地在莊芷若的腦海深處轟然炸響!
嗡!
她的世界,一片空白。
駁雜不純?
也配?
這四個字,像四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她的靈魂。
她跪在地上,身體僵住,大腦徹底停止了運轉。
從小到大,九陰玄體是她一切噩夢的根源,是懸在她和整個山莊頭頂的利劍。
她恨它,也怕它。
在所有人的認知里,這都是一種能讓邪修瘋狂的頂級體質,是無價之寶。
可是,這引來滅門之禍的根源,竟蕭辰被評價為駁雜不純。
甚至,連做他爐鼎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何等的輕蔑?
又是何等的……自信?
莊芷若抬起頭。
那雙秋水明眸中,第一次褪去了悲傷與決絕。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與震撼。
如果說,自己引以為禍根,甚至不惜獻出自身,以求庇護的體質,在對方面前一文不值。
那自己剛才豁出一切的舉動,又算什麼?
巨大的荒謬感與沖擊,讓她那顆早已準備好迎接任何命運的心,徹底亂了方寸。
看著莊芷若茫然無措的目光,蕭辰卻懶得解釋。
只是隨意地抬起右手,屈指一彈。
咻。
一縷青色火苗,自他指尖飛出。
那火苗比發絲還要縴細,呈現出一種青翠欲滴的蓮花色澤,看上去非但不灼熱,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韻律。
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息之間,便沒入了莊芷若光潔的眉心。
“你的體質並非詛咒,而是蒙塵的明珠。”
蕭辰的聲音再次響起。
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今日便幫你洗去塵埃,讓它真正綻放光芒。”
青蓮地火入體!
莊芷若身體猛然一顫。
一股無法形容的灼痛便從眉心開始,瞬間傳遍了四肢百骸,席卷了每一寸血肉,每一個細胞!
“啊!”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整個人蜷縮在地,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座天地烘爐。
那縷青蓮地火,就像是最高明的神匠,以她的身體為胚,以她的經脈為爐,開始了一場蠻不講理的鍛造。
她體內的九陰之力,平日里陰寒刺骨,在這青蓮地火面前,卻像是遇到了克星的積雪。
那些陰寒、駁雜、不受控制的能量,被瞬間點燃!
沒有焚毀,而是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