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夠了。”
一個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從主座上傳來。
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魔力,讓殿內所有的爭吵瞬間平息。
玄天機緩緩站起身。
他依舊面沉如水,但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眼眸,卻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被他目光掃過之人,無不感到一股發自靈魂的壓力,紛紛低下頭去。
他沒有去評判剛才的爭論,只是平靜開口。
“雲松長老所言,不無道理。”
“此事,疑點太多。”
“在陸長老返回宗門,當面對質之前;在找到蕭辰,問明緣由之前……”
玄天機的聲音在恢弘的大殿中回蕩,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宗門,暫不做出任何裁決。”
“羽化追殺令,更屬無稽之談。”
“都退下吧。”
玄天機這些話說出來,暫時壓下了殿內沸騰的殺意。
卻無法驅散籠罩在眾人心中的疑雲。
人心,是最經不起揣測的東西。
宗主可以暫時不信,但是,那些早已對蕭辰的異軍突起心懷嫉妒,或是與陸凌風親近的長老,心中已經給蕭辰定了罪。
一個叛徒的標簽,無形中,已經悄然貼上。
……
兩日後。
羽化仙宗的山門,一如既往地恢弘壯麗。
雲霧繚繞間,仙鶴齊飛,盡顯仙家氣派。
正值午時,是內外門弟子換防交接,人流最為密集的時候。
許多完成任務歸來的弟子,或是下山采買的弟子,三三兩兩地匯聚于此,談天說地,好不熱鬧。
“听說了嗎?陸長老用血焰傳訊符傳回消息,說蕭辰師兄是蠱仙門的內應!”
“噓!小聲點!這事兒宗主不是壓下來了嗎?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許議論。”
“壓得住嘴,壓不住心啊。陸長老可是內門長老,玄仙後期的大能,他會撒這種謊?再說了,金石宗的人全死了,就他一個人逃回來,這本身就說明了戰斗的慘烈。蕭辰……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還是不信,蕭辰師兄在宗門大比上何等風采,他怎麼會……”
議論聲中,一個守山弟子忽然揉了揉眼楮,指著遠處雲海翻騰的山道,聲音都變了調。
“你們快看!那是誰?”
眾人循聲看去。
山道盡頭,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正掙扎著向上攀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在他身後,留下了一串深淺不一的血腳印。
他身上的長老袍服早已碎成了布條,被干涸的血跡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勉強掛在身上。
裸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口。
有的深可見骨,有的還殘留著絲絲縷縷的邪惡氣息,正頑固地侵蝕著他的血肉。
臉上,只剩下死人般的蒼白。
他披頭散發,氣息微弱得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是陸凌風,陸長老!”
不知道是誰驚呼一聲,整個山門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撼了。
如果說,兩日前,血焰傳訊符帶來的消息,還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
那現在,陸凌風本人活生生的慘狀,則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視覺沖擊。
這是經歷了何等可怕的血戰,才讓一位玄仙後期的強者,落到如此地步?
“快!快去稟報宗主!”
一名執事最先反應過來,聲音發顫地大吼。
在無數道震驚、同情、憐憫的目光注視下,陸凌風終于走到了山門前。
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卻只發出一聲含糊的音節,便雙眼一翻,仿佛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直挺挺地朝著冰冷的石階倒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響起,激起一片塵埃。
他成功地將自己拼死歸來,力竭昏倒的悲壯形象,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每一個目擊者的心中。
很快,兩道流光從主峰方向激射而來。
幾乎瞬息而至,落在了山門前。
正是宗主玄天機,以及……
“執法長老,白清風!”
有人低聲認出了來者。
白清風,羽化仙宗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
他不屬于任何派系,為人剛正不阿到了近乎刻板的地步,眼中只有宗門法規和事實證據。
他執掌執法堂數百年來,親手送進刑罰殿的長老弟子不知凡幾。
在宗門內威望極高,也讓無數人忌憚不已。
蕭辰,是白清風不久前定下的執法堂大弟子。
他對那個心性、實力、謀略都堪稱頂尖的年輕人,印象極佳。
玄天機和白清風親自趕來,足以說明,宗門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
玄天機看了一眼昏死在地的陸凌風,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隨後,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神情。
他揮了揮手,一股柔和的仙力托起陸凌風,對眾人道︰“都散了吧,此事宗門自有公斷。”
話音落下,他與白清風的身影便帶著陸凌風,消失在了原地。
……
凌雲峰。
陸凌風被安置在一張溫玉床上,周身繚繞著精純的仙氣。
“唔!”
他適時地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神先是迷茫,隨後看到了床邊的玄天機,立刻變得激動起來,掙扎著就要起身行禮。
“宗主!”
“躺下,別動。”
玄天機按住他的肩膀,聲音溫和,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傷得很重,先安心療傷。”
“屬下無能,有負宗主厚望!”
陸凌風雙眼瞬間通紅,聲音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懊悔與悲憤。
“屬下也是萬萬沒想到,蕭辰他,竟是蠱仙門的內應!”
他聲淚俱下,開始重復那套早已編排好的說辭。
只是,這一次,他加入了更多細節。
“蠱仙門的魔修狡猾至極,設下的大陣威力無窮。我與金石宗的道友們本可勉力支撐,等待宗門救援。可是,就在我們與魔修激戰到最關鍵的時刻,蕭辰他,突然從背後出手!”
陸凌風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
“他用的不是我宗仙法,而是一種極為陰毒的秘術,瞬間就重創了金石宗宗主。”
“金石宗陣型大亂,立刻就被沖散,屠戮殆盡……”
“我親眼看到,蠱仙門魔修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稱贊他做得好!”
“我也是自爆一件護身仙器,才撕開一條血路。”
“可是,那個魔修和蕭辰卻對我窮追不舍。”
“宗主請看,我身上這幾道最重的劍傷,便是拜他所賜!”
陸凌風指著胸前幾道看似猙獰的傷口,悲痛欲絕。
“如果不是我燃燒精血施展秘法,恐怕,就再也見不到宗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