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套說辭,天衣無縫,情緒飽滿,細節逼真。
一個被同門背叛,死里逃生的悲情英雄形象,被他演繹得淋灕盡致。
“辛苦你了。”
玄天機臉上露出一絲動容,輕輕一嘆,手掌貼在了陸凌風的後心。
“你放心,宗門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也絕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我先為你梳理經脈,穩固傷勢。”
一股浩瀚而精純的仙力,緩緩渡入陸凌風體內。
陸凌風感受到那股溫暖的力量,心中一陣狂喜,面上依舊是感激涕零的模樣。
“多謝宗主!”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只要宗主信了,那蕭辰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屆時,自己不僅能除掉這個心腹大患,還能借此收獲巨大的聲望,一舉兩得。
然而,他沒有看到,玄天機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仙力游走,如同一雙最精密的眼楮,檢視著他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片刻後,玄天機收回了手掌,面帶笑容地說道︰“好了,傷勢已無大礙。”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和執法長老處理。”
“一切,全憑宗主做主!”
陸凌風恭敬應道。
玄天機點了點頭,與始終沉默不語的白清風一同走了出去。
殿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內外。
兩人走到庭院中,玄天機才停下腳步,看著院中一棵千年古松,淡淡開口︰“白長老,你怎麼看?”
白清風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譏諷的意味。
“一場好戲。”
“哦?”
“他的說辭,看似滴水不漏,實則漏洞百出。”
白清風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硬如鐵。
“從法理上講,蕭辰與蠱仙門有血海深仇。一個聰明人,絕不會選擇與自己的死敵合作,這不合邏輯。”
“更何況,以他的天賦,在宗門內前途無量,為何要自甘墮落,去做一個隨時可能暴露的內應?”
“風險與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玄天機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那他的傷呢?”
白清風沉默了。
論斷案,他在行。
但論修為眼力,尤其是對傷勢的判斷,他遠不及玄天機。
“他的傷,很有趣。”
玄天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渾身上下,傷口數十道,每一道都血肉模糊。看起來,確實是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但是……”
他話鋒一轉,眸光變得銳利起來。
“每一道劍痕,都精準地避開了他所有的致命要害。每一個傷口,都只停留在血肉表層,沒有傷及經脈。尤其是他聲稱是蕭辰留下的那幾道重傷,看似恐怖,離心脈卻都偏了那麼分毫。”
“生死搏殺,瞬息萬變,誰能控制得如此精準?”
“一劍不多,一劍不少,既能讓他看起來慘不忍睹,又不至于傷到他的根基。”
玄天機看著白清風,緩緩吐出了最後的結論︰“這不像是生死仇敵留下的傷,更像是他自己精準控制的自殘。”
白清風眼中寒光一閃,瞬間明白了。
原來如此。
所有的悲壯,所有的慘烈,都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
“宗主英明。”
白清風躬身一禮,語氣中帶著一絲怒意。
“此子心機深沉,手段狠毒,為一己私利,竟敢如此構陷同門,愚弄宗門!其心可誅!”
“現在還不是誅他的時候。”
玄天機擺了擺手,恢復了那份運籌帷幄的平靜。
“他既然演了這麼一出大戲,我們不妨就先當個看戲的觀眾。”
白清風抬起頭,目露詢問之色。
“明面上,我們就當是信了他的說辭,安撫好他,也穩住宗門內的人心。”
玄天機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暗中,你派最可靠的人,全力搜尋蕭辰的下落。”
“我要活的,我要親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記住,秘密行事,不要打草驚蛇。”
“是!”
白清風領命。
“至于陸凌風……”
玄天機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就由你這位執法長老,親自保護他吧。”
“他不是身受重傷,不是需要靜養嗎?那就讓他在自己的凌雲峰好好養傷,哪兒也別去了。”
白清風嘴角一咧,露出了一個極其罕見的,冰冷而殘酷的笑容。
“明白。”
這名為保護的監視,他最擅長了。
……
黑風山脈。
洞外的天光,帶著山林特有的清新,卻也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蕭辰與石雪青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地自山洞中走出來。
蕭辰的腳步從容不迫,每一步都踏在最安穩的落點上,不發出半點聲響。
行出數里,他忽然抬手,示意石雪青停下。
前方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幾道斷斷續續的抱怨聲。
“媽的,三天了,連根毛都沒找到。那兩個家伙是屬地老鼠的嗎?鑽進土里去了?”
一個粗啞的嗓音罵罵咧咧。
“誰說不是呢,這鬼地方又潮又悶,蚊蟲還多,長老也真是的,非要我們在這耗著。陸凌風都走了,我們還找個屁啊!”
另一個聲音附和道,充滿了不耐。
石雪青的目光一凝,循聲看去。
三名身穿蠱仙門服飾的弟子正癱坐在樹下,一個個無精打采,滿臉晦氣。
“行了,都少說兩句。”
第三人似乎是個小頭目,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長老的命令,誰敢不听?”
“再說,金石宗那個小娘們長那麼漂亮,你們難道就沒一點想法?”
“如果能抓到活的……”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那猥瑣的笑聲,以及另外兩人瞬間亮起來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嘿嘿,老大說的是。”
“如果真撞大運被我們踫上,那小子直接宰了喂蠱,至于那女人……定要讓她嘗嘗我們蠱仙門的厲害,讓她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對對對!扒光她的衣服,讓她跪在地上哭著求饒!”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石雪青的嬌軀猛地一顫。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一股冰寒刺骨的殺意自她體內勃發而出,一向清冷的眼楮中,寒光四射,仿佛有兩柄無形的冰劍,要將那幾人千刀萬剮。
然而,她剛要有所動作,一只溫熱的手掌便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石雪青一怔。
回頭看去,正對上蕭辰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殺意,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在他眼中,那三個活生生的人,已經與三具尸體無異。
“不急。”
蕭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讓他們再多活片刻。”
石雪青胸口劇烈起伏,指節因用力而捏得泛白。
但是,蕭辰掌心傳來的那股沉穩力道,卻讓她沸騰的殺意緩緩平復下來。
她知道,蕭辰的殺心比她更重。
只是,他更加懂得隱忍。
就在這時,林中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嗡嗡聲。
一只通體漆黑、形如甲蟲的怪蟲,扇動著透明的翅膀,徑直飛到那名小頭目的面前。
“是長老的傳音蠱!”
三人精神一振,連忙站起身來。
小頭目伸出手,任由怪蟲停在他的掌心。
怪蟲發出一連串古怪的音節,仿佛某種奇特的語言。
“太好了!”
小頭目臉上露出狂喜之色。
“烏骨長老傳訊,說是在萬蛇窟發現了異寶,讓我們所有人立刻過去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