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跑去拿過那本賬冊問,“這賬冊五哥是不是看過了?”
李仁不置可否。
“這賬上的名單太可疑了,這本是假賬!”
李仁道,“不管真假,重要嗎?”
“六弟難道要扔了它,空手回去交差?”
“這賬本存在,眾所周知,你能堵住悠悠眾人之口不說出去?”
見李嘉為難的樣子,李仁終于說了句實話,“這非假的,也非真的。”
“上頭所記錄之人,著實有罪,你完全可以放心拿去交差。”
“五哥做事,也太狠了。”
然而,事實就是,十三州受災地方官個個寫折子,稱頌李仁對百姓行德政。
百姓也感恩李仁。
對李仁的肯定與贊美,就是對李嘉的否認,只不過他身份尊貴,無人敢明著攻訐他。
明眼人都看出,明明可以讓李仁接替沈某,皇上卻派來了李嘉。
百姓與官員的心情是藏不住的。
與李仁談過話,大大咧咧的李嘉也感覺自己不管做什麼都掣肘。
面對官員和百姓,大家也不正面和他發生爭執,但喪氣和消極,更讓李嘉難以忍受。
葛壯死後,案子晾在那,人死在青州,這里的官推給定州,說葛壯是興州人。
興州那邊說青州是案發地,該青州管。
大家心里都認定是這個王爺受不了葛壯挑釁他的臉面,才指使侍衛殺了葛壯。
他失了民心,也失了基層官員之心,後續差事極難推進。
消極怠工這一條他就無計可施。
將青州扒開堤防,本就是基層官員的詭計,為難李嘉。
李仁一來青州,先著手將一個個州縣官員全部收至麾下。
邀買人心,只是大政治家最基本要能做到的事。
只是漕運他一直伸不進手。
如今他也找到突破口。
……
葛壯的孩子因沈大人瀆職而死時,他已經斷了活下去的念頭。
孩子死得太可憐,沈大人讓人把所有因踩踏而死的尸體全都丟入尸坑,等雨停一起填埋。
葛壯當時已起殺心,只是家中還有老母,又不得近身沈賊。
伍七哥也有了相似的遭遇,比他還慘。
有神秘人找到七哥為他出主意,讓他告陰狀,把事情鬧大,只要皇上知道此事,必定處罰沈某。
他已有死志,只憑自己和幾個同伴殺不了欽差,真殺得了,也要誅連家人。
他听了神秘人之言,吊死在縣門口,以身為紙,狀告沈某。
這神秘人是李仁支使過去的。
皇上怪姓沈的,也怪百姓不知好歹。
並沒有馬上下旨砍了沈氏,也沒把差事穩交給李仁。
李仁不能放走沈某,因為賬冊做過假,到時審理兩相對照,就會露餡。
沈某必須死在十三州境內,又不能死在他手。
這個罪責,得有人去背。
李嘉是最好的人選。
李仁保得住沈氏的命,李嘉卻保不住。
那日桂忠要帶沈氏悄悄溜走,但提前就送了消息給李仁。
故而才有了——
早上一群和沈某有私仇的百姓被葛壯帶著,等待著沈某經過。
……
葛壯自老娘也病死後,便萌生死志。
他不能白死,自己死了,要拉上沈某一命抵一命。
還要再讓無能的欽差皇子背上“心胸狹隘”之名。
他要以死報答五殿下的知遇之恩,也真心希望未來五皇子可以做上皇帝。
殺盡貪官,還百姓安穩正常的日子。
……
這里發生的一切,被桂忠以冷靜的旁觀者的角度記錄下來,送上皇帝案頭。
皇上生氣又不能大發雷霆,當初是他指定要李嘉去賑災的,當初也是他信不過李仁,不願五皇子接手這差事,再立功勞。
現在好了,後續只能召回李嘉。
……
旨意送到之時,一份大禮在等著李嘉。
走之前,員外郎得了消息,前去送行。
他一臉謙卑的笑,身邊站著那個侍奉過李嘉的婢女。
“殿下,此女侍奉之時還是處子,既得殿下歡心,就請殿下帶走她吧。”
那女子上前施禮,“殿奴婢閨名愫惜。”
她盈盈下拜,是個體態風流的二八佳人。
“這怎麼行?你這不是賴上本王嗎?這姑娘我不能帶走。”
話音剛落,愫惜臉色慘白,淒然掩面,當著李嘉的面道,“我既沒了清白,王爺又不願帶我走……”
她從懷中抽出白綾,緩緩起身,“請王爺上路吧,奴婢不敢死在王爺面前,王爺先行。”
李嘉見員外郎一臉冷漠嫌棄。
他也知道這種既有錢又沒讀過幾本書的地方大戶,沒什麼憐香惜玉之情。
看樣子,愫惜是真的要尋短見。
那夜的事他猶記得,溫香軟玉的美人兒就在眼前,他怎麼舍得佳人去死?
“行吧行吧,賬多不愁,未必多一條罪狀就能把本王怎麼樣了。”
他瀟灑上馬,讓愫惜進入車內,帶著一行人,打算離開。
此時李仁姍姍來遲,兩兄弟騎著馬向前走了幾步,與眾人分開。
“五哥是來看笑話的吧。”
“六弟開玩笑,你我之間本無怨仇,何來看笑話一說?”
“我有什麼資格看旁人笑話,我自己就是宮里最大的笑話,不是嗎?”
李仁面色郁郁,並無半分趕走政敵的歡喜。
目前為止,他仍然沒有勝算,徐忠也好,趙培房也罷,插手漕運也好,這些準備敵不過萬歲一個旨意。
他的對手從來就不是他的兄弟們,而是坐在龍椅上那位至尊。
“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不知以何種狀態相見。彼此珍重。”
李嘉听李仁發自肺腑之言,心中感慨。
也知道一切都因奪嫡而起。
看著李仁轉向自己的目光,知道哥哥想听到他承諾。
可他心中轉著太多念頭,也對此行青州李仁諸多作法並不認同。
李嘉只與李慎、李瑞、李仁熟悉,現在死了兩個兄弟,只余他和李仁,一時心情復雜。
“咱們兄弟就只能斗下去?”他喃喃自語。
李仁佇立風雨中良久方才回答,“命運不由人。”
兩人對望,從此別過。
……
鳳藥于宮中已經知道青州所有發生之事。
皇上幾天悶悶不樂,朝堂上的時光分外磨人。
當初大臣們就不大贊同朝廷費勁再派人過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心中不願把差交給李仁。
現在好了,李嘉辦砸了事情,不可能也沒人敢接這塊燙手山芋。
徐忠與趙培房也都三緘其口,省得踫釘子。
皇上最後不得不下旨,將十三州的賑災事項交由李仁負責。
李嘉走後,所有人都似除了眼中釘,眾人齊心,先是搭起棚子,分區而治。
李仁按京郊的辦法,把災民按區分開。
各州選自己的代表管自己州中的災民。
餐食自不必說,還有大夫每日巡視為大家看病。
各地方官也在各州內奉行李仁這套方法。
大家井然有序地在洪水中熬日子。
這種平靜只是表象,李仁還有許多事要辦。
災民安排妥當,他單獨叫來綰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