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比鳳藥估計得還要多,狀況比上報的還要危急。
人數就與上報的不符,上報只說是三三兩兩災民。
其實已聚集成群,少說數百人是有的。
一見到皇家軍隊,所有百姓發出歡呼。
更有甚者跪在雨里,伸出雙臂,振臂高呼,“我就說過,老天爺會護佑我們!給我們個好皇上,皇上不會不管我們的!!”
“皇上萬歲!”
大家凍得臉上發青,但有了希望,就不那麼難熬。
先扎營,油布棚扎在地勢高的地方。
再找水井,把水桶裝滿干淨水,用明礬澄清,以解決吃用。
劃出一片區域,下令所有人在此排泄,並掩埋,不使污染生活區。
派發油布,用以出棚時擋雨。
每多少人分發一棚,選出棚長,照顧整個棚里的災民。
如有生病或分發物資不均,由棚長擔責。
升火煮粥,及分發干淨衣物,讓兒童與哺乳的婦人先領。
賑災有序進行,連徐忠這樣的人也不得不佩服鳳藥辦事有條有理。
全部弄完,粥也煮上,整個營地亮起燈火,像模像樣,有了一點“家”的意思。
粥的香氣飄散出來,那是活著的熱度。
鳳藥打個噴嚏,鼻涕瞬間流了下來。
“秦大人……”徐忠剛想說話。
一個女子紅著臉,懷中抱著個嬰兒,身後還跟個四五歲的女娃娃,拉著她的衣裳。
她穿著打了補丁卻干淨的衣衫走入棚子,她手中拿著一只碗,結結巴巴說,“謝謝大人們的恩情。”
她眼圈發紅,看看懷中的嬰孩,“不僅給小婦人吃上熱粥,還給衣裳,還發湯藥,我本以為……”
她抽泣一下,“我本以為懷里這個撐不住了……
她呼一下跪在地上,“謝謝大人恩德。”
“不止救了我,還救了我的孩子。”
身後小丫頭不知情況,哭出聲,奶聲奶氣地說,“別怪我娘,我娘有好東西給女郎。”
女人臉紅到耳根,那小女娃抱著個瓶子走上前伸出手臂將瓶子給鳳藥。
鳳藥好奇看去,小女娃臉上猶掛著淚,“還熱著呢,娘親專門給女郎擠的。”
瓶中裝著半瓶白色液體。
聞起來有淡淡腥甜,女子頭低得深深,不敢看鳳藥,低聲解釋,“我身無長物,這是擠出的人乳,最是滋補,女郎別嫌棄。”
這下連徐忠也繃不住,臉通紅,眼尾也泛紅,聲音微顫,“那個……本將熱得慌,出去透透氣。”
“托女郎的福,大丫和小丫都吃得飽飽的,小丫方才喂了些湯藥,發過汗,已沒大礙,女郎帶來的女大夫人很好,還幫我通乳。”
她臉上紅暈退去,道說,“怎麼會有這樣好的人啊,不止給吃給喝,還為我們瞧病……不知女郎如何稱呼,將來小婦人回鄉給女郎立長生牌位。”
鳳藥先是手足無措,後來慢慢平靜。
大丫不服氣地瞪著鳳藥,“女郎如何不喝我娘的奶,可香啦。”
她瞪著圓圓的眼楮,臉上帶著饞乎乎的表情說,“這瓶子娘用井水洗了三遍,娘說女郎尊貴,東西要用干淨的。”
鳳藥問她,“你想不想喝?”
大丫搖頭,“我雖小,也上過縣里的女學,女郎是恩人,我不得小氣的。”
鳳藥認真道,“你說的很對,那我卻之不恭,先飲嘍。”
她喝下那罐奶水,亮亮瓶子,“這禮太重,女郎只收一次,再收就不對了,是不是?”
大丫眼楮亮亮的,高興得直點頭,對娘親道,“瞧,我就說這麼好的奶,妹妹都吃不夠,女郎定然喜歡!”
“好孩子,等災過去,回了鄉里,繼續上學,將來你也會像女郎一樣能幫助旁人。”鳳藥叮囑。
有了油棚阻隔,淒風苦雨也好熬過去了。
她需彌補因自己而鑄成的錯誤。
鳳藥獨佔一個油布棚。
想到送自己人乳的母親,她喊來士兵,令其將哺乳以及沒有丈夫陪伴的女子及兒童單獨放在一個棚子中。
哺乳的女子在棚中用布簾隔擋一下,留一處空間給她們。
雨一直不停,鳳藥憂心忡忡,在宮中並沒意識到外頭竟然這麼冷了。
好在災民吃上熱粥,不致因為太冷而傷了身子。
她鋪開紙,將差事一一列明,所費之資也進行登記造冊,這個事無法假以人手。
徐忠在外喊了一聲,鳳藥抬頭道,“進吧徐將軍。”
“秦大人,明日小弟徐乾來接替微臣,我特來說一聲,這是熱粥,大人忙了一晌,還未用上飯。”
鳳藥心中一暖,她把此事忘得干淨,急忙起身接過粥,坐下一勺勺吃淨。
徐忠就坐在她對面門口處,拿出煙槍,點了幾次才點著。
見鳳藥吃光了粥,感慨道,“從前只是感覺大人沉得住氣,擅控帝心,終究是我小看了大人。”
“看人總要過事,不然誰也看不明白,這個道理徐丞相卻是明白的。”
“還有,丞相對小女自稱微臣,小女如何自處?”
她笑一下,眼神明亮,並不明媚的五官頓如被點亮一般。
“多虧將軍親自出馬,這些軍士才如此齊心。”
徐忠搖搖頭,嘆息一聲,“我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說給秦大人。”
“我們徐家追隨三代帝王,先帝不必提,當今卻是我眼見著他從皇子走到現在的。”
他目光幽深,口氣無奈,“皇上變了。”
鳳藥整日跟在皇上身邊,怎會不知?
“聖天子多為保江山,不止要選個合適太子,有些甚至要看聖孫,選好太子與太孫,保三代江山啊。”
“要我看,幾個皇子都很好,可惜了的。若是還在,不止可為新皇左膀右臂,不管選誰,都能做個好帝王。”
鳳藥目光隨著燭光閃了一下。
徐忠是老江湖,老兵痞,心機深沉,不會無緣無故來說這些。
她索性放下筆,“那大人以為皇上之後,誰掌江山更合適?”
徐忠噴口煙,自煙霧中瞟了鳳藥一眼,“秦大人不信徐某人嗎?我家綺春能許嫁李仁,秦大人還不明白徐某心思?”
“皇上迷戀丹鼎之術,不過想長生,為何要長生?”
“他不喜歡現有的皇子?還是不想松手國事?或是……”
徐忠住了口,就算兩人都算扶持李仁一派,這話也不能說出來。
——皇上迷戀權力,不想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