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在讀了信後,甚至可以原諒綰月。
當初為給李仁請功,而將貢山之戰事無巨細告訴皇上的人,是她。
皇上知道綰月痛恨剿滅貢山之人,才故意透露消息。
而且沒說出李仁,只說了玉郎,他是多麼想讓玉郎死在別人手上啊。
鳳藥慶幸自己隱瞞了玉郎仍然活著的消息。
更是佩服自己丈夫過人的機敏。
好在李仁做事同樣謹慎,幾次設局連她這個姑姑都沒告訴,只他自己知曉全盤計劃。
……
鳳藥于第二日告了假,明著說要去探有孕的王妃,帶了不少禮物到李仁府上。
送上禮物,她與李仁到書房密談。
她只將宮中探子名錄交給李仁,並告知有“七部”的存在。
叫他小心行事。
李仁看著那名錄,蹙眉思索,心中忐忑。
最險的就是他勾結芍藥之事。
好在虞芍藥的宮里所有宮女太監皆是從他手上一個個細選出來的。
一陣後怕爬上脊柱。
不論他多麼孝順出色,皇上絕無可能將皇位傳給他。
這一點他倒是早就知道,並不意外。
李仁問鳳藥,“姑姑認為,若此時父皇病重,他可願意立儲以防萬一?若立儲會立誰呢?”
鳳藥蹙眉,皇上自老十三沒了之後,沒再表現過對哪個皇子特別鐘愛。
他大約是寄希望于自己長生吧。
李仁心中升起深深危機感。
父皇沒他想的那麼弱。
皇上的確身體不如從前,但心思深沉超乎想象。
“姑姑應該知道,想讓父皇立我為太子恐怕是沒可能的,最後我只能是奪權自為。”
他目光深邃看向鳳藥。
鳳藥自看過皇上的信件,心中一團亂,她也需要有人商議,昨夜幾乎夜不成眠,很想馬上縱馬去看一看丈夫。
她久不見玉郎,思念的很。
玉郎藏的不遠,一天足夠跑個來回。
鳳藥為護他安全,宮中情勢不明,她沒去看過他。
也幸虧沒去看過。
現在名單已經暴露,她感覺已是時機去探望玉郎。
“我們都再想想,後面的路要怎麼走。”
鳳藥按住額角,心已飛到玉郎那里。
……
第二日早朝後,皇上在登仙台召見鳳藥。
鳳藥上了二樓,看到李仁也在,心中一緊。
皇上面前放著一顆剛煉成的丹藥,他掰開說道,“李仁幫朕試藥。”
李仁服過後,無不良反應,皇上服了余下半顆。
之後讓李仁退下,賜了鳳藥座。
“鳳藥昨天告假去了哪里?”
鳳藥小心答道,“只是心煩出門轉轉。”
皇上次一扮折子放在她面前,“你看看,李嘉在南邊做得不錯。”
南邊夏季洪澇,李嘉身先士卒,抗洪治水,很見成效。
“南邊的百姓很愛重他,都不舍得他離開呢。”
“暹羅國的百姓也挽留他,送了萬民傘,想是徐棠的手筆。”
皇上面色霽和,心情愉悅,鳳藥卻听出端倪,“皇上要召六爺回京?”
“朕連日感覺身子不適,久不見老六,貴妃與朕都很思念。”
“皇上龍體不適,怎麼不見太醫過來?”鳳藥緊張道。
皇上擺手,眼神忽而銳利,“朕召你來不是為這個,而是……”
鳳藥端起茶碗,初泡的旗槍雲霧茶最香濃,她聞著茶香,神清氣爽,耳中只听皇上說——
“朕認為,金大人還活著。”
茶碗一晃,滾燙的水潑到手背上。
“千書令大人不高興嗎?”
鳳藥放下茶碗,驚道,“皇上可有確切消息?”
“怎麼不把他找出來?他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為何要躲著臣女,不與臣女聯絡?”
“皇上他受傷了嗎?到底那場火是意外還是蓄謀?”
她站了起來,不顧手上一片紅腫。
“來人,拿涼水!”
皇上責怪鳳藥,“瞧你,多大人了,還這樣毛躁?”
他把鳳藥的手按入冷水中。
“臣怎能鎮定?”鳳藥由著皇上按住她的手,口里念叨,“他既然逃出去,卻不來消息,只一種可能,那就是傷得太重,不願見我。”
“皇上是找到他了嗎?為何不把他帶入宮中?”
“朕一直為你找他,將金大人的畫像傳到各地方去,令他們尋找,只是有地方官說有人見過像上之人,你就這樣心急。”
是尋找還是通緝?都把小像傳到各州縣了,她還像個聾子瞎子,一點不知。
“是哪個地方?臣想告假親自去尋。”
“臣女本就有一事想同皇上商量,臣認為戶部尚書趙培房論人品與資歷都可堪大任,可封為太宰。”
“如此一來,臣女便可放心出京,親自尋夫。”
“再者玉郎不止臣女之夫,也是皇上之臣,既有消息,便該有所行動以示叩謝天恩才對。”
李瑕本是試探,他的探子探到鳳藥出門,卻跟丟了蹤跡。
拐道去她家中,她並沒歸家,報到皇上這里,李瑕潛意識便認為她是見金玉郎去了。
他打開始就認為金玉郎沒死。
只是鳳藥一直安生待在宮里或家中,沒有任何異常。
皇上相信自己的直覺,一直遣人盯著鳳藥。
他越來越希望這世上沒有金玉郎。
玉郎是他的臣子,帶著使命,如今使命完成,他應該帶著皇帝的秘密,體面地死去。
而且金玉郎身犯欺君之罪,本就依律當死。
他卻偏要苟活,還連累鳳藥。
皇上目光掃向鳳藥,除了眼角細密的紋路,她與初見時並沒太多變化。
她身上的矜持與尊貴,清冷與自律,從未消失。
他從年輕時到現在一直喜歡她。
這些品質讓人忽視她平凡的相貌,讓她在人群中也閃閃發光。
雖然她拒絕了他,但她的歸宿不該是和一個閹人在一起。
像是回答他的心事,鳳藥輕聲說道,“臣到現在對玉郎的感情也未曾改變。”
“我喜歡他。”
“哪怕他毀了面容?”皇上不甘。
“甚至哪怕他身有殘疾。”鳳藥篤定。
“臣一直自責,如果當時從北狄去往貢山,臣若留在那里,是否可以避開這場災禍?是臣的離開導致玉郎遇到不幸。”
鳳藥泫泫欲泣,“一想到他受了這麼多苦,卻沒得到我的照顧,我心如刀絞,我不是好妻子,他卻沒怪過我一聲。”
“臣女想從政,金大人沒反對過一個字,我知道他是擔心朝堂事務繁雜,怕我應付不來,可他只幫助我,不反對我,他總把我想做的事置于一切事情之前。他接受全部的我,沒想過讓我改變分毫……”
鳳藥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流出,“我用忙碌來使自己忘了他已不在人世的現實,皇上忽然告訴我,他沒死……”
她伏案痛哭,“皇上為何不讓人把他帶回來?”
李瑕只得安慰她,“朕下令讓人繼續找,他若活著,定會將他找到。”
“你先洗把臉,莫哭了,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