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將烏日根轉移,有件事他十分為難,就是綰月縱火企圖燒死金大人之事。
事情說出來後,鳳藥就不再理會李仁。
一個人做錯事,就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承擔後果。
這是姑姑教過他的道理。
也是姑姑一直踐行的原則。
姑姑在捉到黑衣人的那天才告訴他,金玉郎的墳是空的。
玉郎沒死,只是受了傷。但她不會原諒綰月。
鳳姑姑只說玉郎的事,並未要求李仁懲罰綰月。
但李仁像背著個千斤重擔。
他不能不給姑姑一個交代。
自從他想留住綰月,她就不停在惹事,他都為她兜底了。
這次不行。
……
李仁一連七天沒去瞧綰月一眼。
合歡日日來回說綰月吃不下飯,睡覺也總夢魘。
李仁都在主院待著,听了回稟只是淡淡應道,“嗯。”
合歡怕了,她怕慎王再也不理綰月。
綺春有些擔心,問他道,“你想如何處置綰月妹妹?”
“想必這次過後,綰月妹妹總會長記性不會再惹事生非,妾身也會好好教導她。”
李仁一樣不回答,只說,“這件事你不必管。”
第八天,他終于去了瑤玉樓。
綰月坐在窗邊發愣,頭發未梳,只穿著內衫,臉上沒半分妝容,唇色發白。
她瞟了他一眼,又望向天空。
他瞬間心軟了,“合歡道你吃不下飯,你不要折磨自己,所有的事都是陰差陽錯,不怪你。”
綰月無神地又看他一眼,說道,“我該殺了你,卻下不去手,我該怎麼辦?”
“但我卻縱火燒死了金大人,明明你才是滅我家族的主謀。”
“金大人逃出來了。”李仁沒忍住還是告訴了她。
“你不該讓阿野在宮中尋人。他違反軍令和宮規。”
綰月眼底出現懼意,她已漸漸了解李仁,抬高聲調道,“別踫他。”
“他不是我軍中的人,輪不到我說話。呵,綰月,你跟我這麼久,應該知道我不得父皇喜愛,宮里沒人拿我當回事。”
“阿野犯了宮規,不歸我管,我不是萬能的。”
“你在外打架,惹了權貴,我能為你兜著,皆因為皇子這個身份拿到外面還有些份量。但這件事在宮內,你夫君能力有限。”
“阿野——恕我保不住。”
“撲通”綰月從椅上滑下來,跪在李仁面前,“我只求你這一次,我再不給你惹事,求你保住阿野性命。”
李仁去拉綰月,她不肯起,宮里的事她一句話也說不上,只能靠李仁。
為了阿野,別說跪下,拿她性命去換他的生機,她也肯。
“你起來,我盡量還不行嗎?”
李仁干脆把綰月抱起來,放在床上,又讓合歡拿肉粥過來。
“我吃不下。”
“你好好吃飯,我即刻入宮為阿野求情,他已經被拿下。”
綰月接過合歡的粥,一股腦喝下去,亮亮碗底,瞧著李仁。
瞧得他一陣心酸,他伸過手去摸綰月的頭發,她下意識一閃,躲開了他的手。
“我會把阿野接回家,讓他來陪著你。”
綰月眼楮一亮,“在我院里?”
李仁點頭,她終于露出這些天唯一一次笑容。
……
過了些日子,阿野的確被送入院中,連家規為大的綺春也沒置喙一個字。
綰月決然想不到,是以這種方式送回來的。
他受了宮刑。
尖厲的號叫嚇得雪蓉和青竹天沒黑就躲進被子里,房門徹底關緊落了鎖。
那種帶著後悔與恨意的嚎叫連帶著哭聲時斷時續,持續一個多時辰。
綰月發起高熱,和阿野一起接受大夫看診。
她能下床已是一個月後。
大夫說她是精神受創導致的身體垮塌。
阿野養在偏廂房中,好得竟比綰月還快。
他來看望綰月,說自己沒事,不耽誤活著,還能隨時跟隨慎王出入宮禁。
綰月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他的臉,低低說了句,“對不起。”
阿野受刑時疼得滿頭汗也沒哭。
這一句,讓他眼淚“嘩”地掉下來,他抓住綰月的手顫聲道,“姐,你好起來。沒你,阿野真就沒親人了。”
“你要死了,我也不獨活著。”
綰月別過臉,眼淚順著臉不停淌。
“是姐害了你,當初不如把你留在貢山。”
“不要,我在貢山也是孤兒,我自己願意跟著姐姐來京城,不怪姐姐。”
“孤兒?”綰月咬著被子,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他們姐弟兩人成了這副樣子,害他們成這樣的人卻活得好好的。
兩人抱頭痛哭後,綰月開始好好吃飯,很快能下床。
阿野痊愈後,因為可以出入內院,能隨時陪伴綰月,她精神轉好。
夏末時,又建了場地,每日天不亮起床,與阿野一起練功。
李仁找了劍譜給兩人,原為叫他們解悶,他們卻找到訣竅,真就潛心修煉起了武功。
……
藏書樓的書實在太多,鳳藥又很忙碌,只能在空閑時到那里去翻一翻。
只要目標是正確的,哪怕日拱一卒,總能到達目的地。
——她終于還是找到了皇上最保密的來往信件。
她坐在台階上,從黃昏一直看到明月初升。
皇上的確早就對玉郎產生殺意,玉郎為他做了太多髒事,知道的太多。
玉郎身為閹人卻不安分守己,娶了天子最喜歡的女人。
這些在帝王起了殺意後都可以成為被殺掉的理由。
對李仁的不待見也在書信中有所體現,李仁簡直就是皇上不光彩的過去的證據。
只要看到他,就會想到從前他是如何卑微,像個擅使陰謀的小人。
而對于李仁在貢山邊境的所作所為,皇上只有兩個字,“多余”。
他對貢山邊境之亂早有安排。
只待北狄之事了結,便要召幾個部落首領來京,並未打算起干戈。
那黑衣人嘴巴雖嚴但鳳藥也已然從信中得知,皇上手下有個新組織,名為七部。
除了吏、戶、禮、兵、刑、工,這六部外,又加了一部,所以是七部。
七部中有頂尖的殺手,還有許多不起眼的太監宮女。
越普通越不起眼,越合適進入七部。
經過訓練,成為合格的眼線,或叫細作。
所以皇上對宮中之事,事無巨細了如指掌。
連鳳藥身邊伺候的小宮女也是皇上的眼線。
好在鳳藥行事自律謹慎。
她又只信明月,思慮下來,並無僭越之行為。
這些密函讀完,鳳藥內衣已然汗濕。
她早知道疑心是帝王的通病,卻從未看到李瑕流露出過一點對大臣和她的不信任。
原因在此,他不是憑感情去相信,而是掌握了大部分人的言行。
鳳藥整好文件又放回原處。
出了藏書閣遇到伺候自己的小宮女。
“姑姑今天看書看得晚啊?”小宮女看似無心的問話,卻飽含深意。
“太累,趴桌上睡著了。”鳳藥笑道。
當那些看似日常的閑聊,都是有意試探,她心中有何感想?
鳳藥暗暗撇嘴,這不剛好是很好的機會嗎?
現在想讓皇上看到什麼,甚至不必到皇上跟前去表現。
她需要告訴李仁關于暗探之事,提醒他做事須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