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黑衣人,李仁翌日一早便告訴了鳳姑姑。
姑姑幾次催問他,可自從拿到小畫像後,這人就如消失了似的。
撒出去的侍衛,都是跟了李仁多年精挑出的高手。
那人滑得像泥鰍。
傍晚時分,鳳姑姑上門,一眼便確認這人是她在登仙台見過的黑衣人。
那人一雙賊眼打量著鳳藥,臉上是了然的神色。
他看出真正要捉他的其實是這女人。
“他什麼也不說,腳筋都挑了,一個字也不肯吐。”
鳳藥安穩坐下,對李仁道,“把綰月帶來,叫她指認。”
因發現黑衣人,鳳藥再不敢去玉郎藏身處見他。
什麼事也沒有玉郎的性命要緊。
李仁有些為難,鳳藥察覺異樣問,“出什麼事了?”
“綰月呢?”
她目光落到李仁包得厚厚的傷處,“是她?”
見李仁不說話,鳳藥冷笑一聲,“你傷成這樣,若是旁人,恐怕早鬧開了。”
“如何處置綰月是你的事,姑姑不干涉,但這件事非她不可。”
不知李仁怎麼同綰月說的,她總算是過來了。
一見黑衣人便“咦”了一聲,問鳳藥,“這人怎麼了?”
“你認得他。”
她變了臉色,垂下眼眸不說話。
若認了,後頭又有不好回答的問題等著她。
“若你因貢山一事恨玉郎,我不怪你,我只問你是不是此人給你遞了消息?”
綰月已經知道貢山這事非玉郎主使,而是李仁手筆。
她沒下去手殺李仁,卻害了玉郎。
此時,心一橫,沖著鳳藥跪下去,“姑姑隨意處置我,就算要我死,圖雅也無話可說。”
李仁莫名其妙,听到鳳藥問,“玉郎住處的火,是你縱的。”
“是,此人說是金大人害死的貢山幫族人,還說金大人做過許多惡事,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賊。”
“他只說了金大人,我一時沖動……”
李仁在一旁先是震驚不已,听是她放了火又懊喪至極。
“所以,你甚至不加證實,就殺了他。”
綰月此時已經追悔莫及,半晌才僵硬答,“是。我有罪。”
鳳藥走到黑衣人面前,輕聲道,“他指使的你,你不說話我也猜得出。”
“那又如何?”那人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鳳藥心中悲痛,回頭看向綰月,“你都听到了?”
李仁走到鳳藥跟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跪下了。
“姑姑,這一切是孩兒的錯,姑姑莫怪綰月,要怪就怪我思慮不周。我替她賠罪。”
“李仁,我是你的親人,但金玉郎也是我的親人。”
“他誅殺之人,皆是亂臣賊子,貪贓枉法卻逃脫律法的大奸大惡之徒。”
她走到綰月跟前彎下腰一字一頓道,“他比你的手干淨,至少他沒殺過無罪之人。”
李仁眼中含淚,抓住鳳藥衣角,“姑姑,因為這個你不要孩兒了嗎?”
鳳藥無奈坐回椅中,愣了半天,心如刀絞,“我不可能割舍與你的情義。但綰月殺我丈夫,不能原諒。”
綰月委頓在地,一次沖動,令她追悔莫及。
“鳳姑姑,終是我對不住你。”綰月低聲說,“是我蠢。”
她萬念俱灰,“我一步錯步步錯,我願把這條命還你,償金大人的命。”
“你要有心,便好好待李仁。他為你已經付出太多。”
綰月回頭看著李仁,他少見地用乞求的神態望著鳳藥。
“起來吧。”鳳藥長嘆一聲,許多事情,注定是沒有結局的。
她拒絕李仁送她的請求,在月色下慢慢走回自己住處。
心中浮現的那個名字,讓她錐心般痛苦。
沒有他,她無法完成自己的夙願,他成就了她,卻又重重傷害她。
李瑕。
玉郎。
鳳藥。
三個人在李瑕微末之時成了最親密的伙伴。
如今玉郎身子廢了。
她亦過度勞累,一身病痛。
李瑕沉迷丹鼎,不問國事。
自以為是的親密早已分崩離析。
“世間之事,原本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她回望走過的路,李仁遠遠站在高大的府門下,仍在遙望。
見她回頭,舉起手向她道別。
“好在,前方還有希望。”
低頭,腳下是青磚鋪就的官道。
京城之外,是一排排一座座農舍,是無邊的黑土地,是大周廣袤的疆域。
麥子正慢慢成熟,果子已經掛枝,旱澇有官府救助。
官府之上高懸磨得鋒利的鋼刀,專宰貪官墨吏。
這片土地,終是建立起她希望的秩序。
她越向前走,腳步越踏實——
這世間之事,終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誰也逃不掉這個規律,又何必自苦?
……
綰月夜間便病倒了。
兩個月後,宮里傳來消息,淑妃小產,孩子沒保住。
她是太得意忘形。
透露了消息給綰月,她本是提心吊膽,怕李仁找她麻煩。
綺春傳了消息來說綰月重病。
她這邊見李仁卻是如常,對她仍然悉心照顧。
不想二個月過去,她以為胎象穩固,吃喝日漸放肆。
那一日不知怎的吃壞了肚子,止不住腹瀉,腹痛難忍。
因有孕,許多藥不敢下,及至夜里,胎落。
她悲痛不止,這孩子是她望眼欲穿盼來的。
使了手段才懷上。
與她私通的侍衛,已被李仁處死。
皇上如今已是有心無力,連後宮都不愛來,再想有孕難如登天。
落胎後心情不好,難免使性子,皇上只是略哄了哄便不耐煩
見她發脾氣,抬腳就走。
因她負氣說難听話將她禁足一個月,罰俸半年,淑妃領教了帝王的薄情,徹底熄火。
她叫人送消息給李仁,說自己活不下去了。
過了幾天,終于在夜半時,等來李仁。
他眉眼幽深,離得遠遠站在門口瞧著她。
淑妃形容憔悴,見了李仁哀哀地哭,“求慎王憐惜妾身,皇上還在,妾身就還有用。”
跟隨的小太監,提著食盒,李仁拿出碗老參炖烏雞,坐在她床邊,慢慢吹冷了,喂給她,溫聲道,“不管如何,身子是要緊的。”
她眼中含淚帶怯,“妾以為慎王再不顧惜妾身了呢。”
她從他手中喝光雞湯,他體貼幫她擦擦口唇,問道,“現在你懂得听話了嗎?”
淑妃本已躺下,聞言坐起,盯著李仁。
他毫不回避,與她對視,根本不想隱瞞。
他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作為回報,他弄掉了她的孩子。
“你!你怎麼如此狠心?”淑妃捂住臉痛哭,“我只有這一次機會。”
“本就是個野種,許你留著,你本該知恩圖報。”
“敢打听我的行蹤,你吃了豹子膽?沒我的庇護,你在後宮活不下來。”
李仁說話冷冰冰的,沒半分感情。
芍藥徹底怕了,喃喃說道,“我是在幫你……”
“哼。”他的表情滿是諷刺。
“我在這深宮之中,沒有夫君,也沒伙伴,我真的需要孩子。”
李仁狹長的眼楮帶著殘忍的戲謔,“那你好好求我,我可保你再得一個孩子。”
“真的?”芍藥連滾帶爬從床上下來,膝行到李仁面前,抱住他的腿,仰頭乞憐,“求爺憐惜,再給我個孩子。”
“還敢不敢忤逆本王?”
“再不敢了。”
“皇上會再次寵幸你,你必能得子!”
“你要牢牢把他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