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月感覺自己身後站滿鬼魂,所有人都滴著血,瞪著不甘的眼楮望向她。
她受不了這樣的壓力,終于舉起匕首。
然而,終是驚醒李仁,他一把握住只手掌長的刀刃,血順著手向外流。
他的眼神不像剛醒來的人,清澈又震驚,兩人對視,她眼底發紅,顫聲問道,“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
李仁便知自己的事敗露了。
“我只是救得了你一人,旁人我管不了。皇上有旨,遇匪便剿,先殺後奏。不是我也是旁人!”
匕首掉在地上,綰月愣愣地瞧著他舉起的手掌血肉模糊。
“還在騙我?你若愛我為什麼不能對我坦誠些?”
綰月激動地斥道,“我們可以戴罪立功,不必全部赴死!”
李仁靜靜看著她,耐心勸說,“綰月你冷靜一下,先幫我把傷處包扎一下。”
鮮血染紅被衾與白色內衫。
綰月無助地站起身,她下不了手殺李仁,也不能放下仇恨當做無事發生繼續生活下去。
她邁著虛浮的腳步,向外走。
“來人!”
李仁喊來嬤嬤,“把側妃關到廂房中,沒本王允許不得出屋。”
終于還是驚醒王妃,她看到李仁流了那麼多血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怎麼搞成這樣?”
她拿了藥箱,親手為李仁上藥,他疼得渾身顫抖,綺春哭道,“多大仇,就動了刀子?怎麼說咱們也是一家人。”
“綰月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這件事不是爺一個人的事,不給我個交待,我要去告御狀,她敢持刀傷人,就是死罪。”
李仁本不想驚動旁人,但方才的情形,不喊嬤嬤過來,恐綰月要尋短見。
“本王無礙,你叫嬤嬤好好把那屋里的東西檢查一遍,別讓綰月傷了自己。”
綺春猛抬頭,“這時候了,你還護著她,她要殺你!”
“原是我的錯。”他聲音低沉下去,這事已破,他無需再隱瞞,“因為我,才滅了她全族。”
“可她本就是匪,皇上一句話,她整個山夷為平地也是稀松事,爺又何苦責怪自己?”
綺春手上停了一下,問道,“這事爺從未提起她又從哪里打听來的?”
這個問題在綰月拿刀刺李仁時,他就想到了。
“會不會是阿野?雖說你對阿野有恩,他總歸是綰月的義弟。”
李仁不吱聲,眉眼幽深,滿腹心思。
……
過了幾日,他才去探望綰月。
怕她傷害自己,讓合歡進來整日陪著。
見王爺進來,合歡紅著眼圈上前稟報,“側妃不吃不喝,主子爺好好開導開導吧,這麼下去怎麼行啊?”
李仁擺手讓合歡出去。
綰月面向里躺在床上,听到他進來一動不動。
直到他坐在她身邊,她才干巴巴說,“李仁,放我走。這件事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李仁溫柔勸她,“你先起來吃飯,我們慢慢商量。”
“不是可以和離嗎?我本可以逃走,這點子人我殺得出去,但我沒有,就是想光明正大與你斷了關系。”
李仁听出她話中決絕,“你冷靜下來咱們再說這件事,現在,先回答本王的問題。”
綰月一咕嚕坐起來,“李仁,我想通了,你也許愛我,但你的愛太自私,我和你中間隔著家仇,不可能再在一起,我下不去手殺你是因為我是個人!”
她眼楮又紅了,哽咽道,“我有人的感情,不是殺人工具。我真恨自己下不去手。”
眼淚落下,“現在我能做的只是遠離你,就當我們不認識。”
“你從誰那里得知此事?為何這般篤定?”
“你還裝?我看到烏日根了!”
李仁瞳孔放大,連綰月都知曉烏日根的藏身處,他這次的舉動也太失敗了。
但是同時,他也猜到是誰發現並泄露了秘密。
“淑妃?”
綰月突然緊張起來,她不擅說謊,只是緊張地問,“你要做什麼?”
李仁在屋中踱步,“綰月,我對你的愛是真的。不然不必費勁保住你的命,為你不惜得罪國公府,要知道國公府是我上位的最大助力。”
“但為了你我不在乎。”
“你的族人沒了,不是你的責任,是合運。這一點你必須搞清楚。”
“不管是我還是別人,貢山山匪只有一條死路。”
“落草為寇那天,你們就該知道這一點。”
綰月不服氣,也許他們要硬踫硬打仗,卻也不該是這麼慘烈的下場。
“所以反正我們也要死,還不如和部落打仗來得劃算是嗎?”
“李仁!那你為何要泄露我的暗哨給烏日根!”
她瘋了似的叫起來,“你就是我身後的叛徒,當初我該一劍殺了你,或把你丟在戈壁灘上喂狼!”
“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認識了你。”
“我恨煞你了。你虛偽的樣子令我作嘔,你搬走這房中的尖銳之物是怕我死?我撞牆也能死得成。”
李仁靜靜看著綰月,面上無悲無喜,听到此處只說,“你要撞牆,我必處死合歡,以及瑤玉樓所有下人。“
“你想要殺烏日根?我把他帶來,你親手殺了他可以嗎?”
“我不許你死,也不許你走。”
這個回答是綰月萬萬料不到的。
為收服烏日根,想必李仁費了不少功夫。
他那樣鐵打的性子都被李仁降服成那個諂媚模樣,還瘦了那麼許多。
她一句話,他便願意把烏日根帶來殺掉!
那他統一邊境的計劃呢?
想徹底從根上處理好貢山百姓飽受騷擾之苦也放棄了?
綰月突然失了氣性,癱軟在床上。
從前她的世界是黑白的,對錯分明,很容易做選擇。
可是現在她選不出,也說不清。
李仁依舊靜靜瞧著她,“我叫合歡過來伺候,你喝點粥吧。”
……
這天,李仁派出去將近一年的暗探終于回來了,還帶回了鳳藥托付所要緝拿之徒。
黑衣人。
那人嘴巴被塞入“口塞”防他咬舌自盡。
全身綁成了螃蟹,侍衛把他送到王府地牢中,回稟李仁道,“這人油滑之極,幾次差點跑掉,卑職沒辦法,只能挑了他腳筋。”
“這人硬氣,一聲沒吭,怕是拷打不管用。”
……
李仁四平八穩坐在椅上,那人像只蝦,蜷縮著倒在地上。
一對眼楮已沒神采,依舊藏著精明。
“你是父皇新訓練的影衛。”
“東監御司已經撤了,你們現在算什麼組織?”
“可是父皇親自掌管爾等?”
“你要願意回答,便眨眨眼。”
等了半晌,那人只是盯著李仁。
“你自以為厲害,熬得住本王刑罰……?”
“好的,那你試試。”
“來人,屋里點亮,你們三班輪值,不必打他,不叫他睡覺。”
“他願意說時,馬上喚我過來,記住不許他合眼。”
“卑職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