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奇斗艷,火樹銀花星橋月。今夜,永安城無宵禁。
城內的店鋪酒肆茶樓早早撐起了成串的大紅燈籠,此刻仿佛熾烈火焰似的,明晃晃,將南北東西主街上空燃的如同白晝一般。
人們為這熱鬧所迷醉,為這繁華所瘋狂,持續的國喪帶來的壓抑一朝散去,天災與人禍一並被忘卻了。人們盡情歡笑,發泄似的狂舞起來。整座京城就此淹沒在歡樂的海洋里,沒人在乎是否會溺死于今夜,只在乎享受一夕的歡愉。
然而,光之海洋的上端,燈火所不及之處,依舊潛伏著一雙雙鷹隼般警惕的眼楮,他們或注視或俯瞰這座繁華喧闐的都城。
舞樂聲逐漸衰減的轉角,那里處在繁華的背面,陰暗跳動的燭火里,是一雙雙攥著如女人肌膚般柔滑綢帕的粗糙大手,不停在寒光閃閃的鋼刀上擦拭著。
繁華終由野蠻而褪盡,也因堅守而更顯璀璨奪目。
“將軍有令,今夜戰備!甲不離身,刀不離手,不許燃火,不許造動靜,違令者軍法處置!”
高高的望台上,身材魁梧的軍官緊繃著臉,正厲聲向著手下發號施令,語氣嚴厲,聲音卻壓得極低。
“都打起精神來!注意路面來往行人,屋頂上更不可松懈,一旦發現異常立即示警!”
“是!”手下們齊聲得令,他們小心地放輕聲,似乎生怕驚擾了下方那份繁華太平。
“別光顧盯著底下的那些娘們!都給老子把眼瞪大嘍,哪個敢懈怠的,看老子不抽死丫的。”
小小望樓上傳出一陣“嘿嘿”的竊笑聲,帶著男人都懂的狡黠。
“頭兒,您說這是將軍的命令,可是哪個將軍啊?”
一個年輕的兵丁,一邊仔細用沾了油脂的麻布擦拭著手中長弓,一邊小聲問向一旁經過的大個子軍官。
“就你多嘴!咱寧北軍能有幾個將軍!?你小子跟老子裝糊涂,找抽是不是?”
大個子軍官笑罵著,一巴掌拍在那兵丁的帽盔上,抽的他盔歪纓斜,扶著帽盔不住地傻笑,引得周圍幾個兵士一並會心地笑了起來,大伙皆心照不宣。
一雙如夜鷹般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周圍偌大如星海般的街道,他就靜靜地蹲守在那里,亦如建築物頂端的石雕一般紋絲不動。
“給屋頂上的四牙子送條毯子,今晚那小子有的罪受了。”
大個子軍官拍了拍擦長弓的兵士,指了指上面,示意他上去。
望樓里沒點燈,只得借著街市散射過來的微弱燈光,勉強看清周圍的狀況。
兵士點了點頭,放下手里長弓,拿起自己的行軍毯就要出去。
“ ……”一陣急促的顫音順著西面垂下的細線傳了過來,窗口負責了望的兵士立刻打出手勢,整個望樓瞬間變得死寂,連呼吸聲都听不到了。
負責了望的四牙子,入伍前乃山中獵戶,此刻他敏銳地捕捉到幾個形同鬼魅的黑影。
這些黑影悄無聲息,在高低錯落的街道屋頂上穿梭而過,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已然成了四牙子眼中的獵物。而在四牙子在發現這些獵物的第一時間,即刻向下方的望樓發出了示警。
正在自家花園里盤膝打坐的秦牧玄,猛地睜開了眼楮,一雙攝人心魄的眼楮盯向了右上方的夜空。
“老大料事如神,還真有不開眼的出來送死呢!”識海里傳來一陣馬屁聲。
“我說你丫就是閑的!麻煩上門了吧!”另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語氣里的埋怨之意直竄後腦勺。
“能怨我麼?還不都為你!”秦牧玄嘴角抽了抽,強勢懟了回去,“你這一跪謝旨,無官無職一擼到底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如今年底了,誰來孝敬你?母親邇君,整個秦府陪你喝西北風啊!還有大婚,不想風光的……”
一提到“大婚”,不等秦牧玄把話說完,識海里緊接著惡狠狠地又懟了回來。
“賺錢也不能如你一門心思地鑽進錢眼兒里!摟起銀子沒個夠,是吧!這下可好,倘若真如你所想發生了那些個事情,延誤了大婚,老子可與你丫沒完!”
“老大們都別吵,有老鼠過來了。”和事佬笑嘻嘻出來圓場。
“你丫閉嘴,這里沒你的事!”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道。
“哎——好 !”識海里安靜下來。
“不對!不是沖著這個方向來的,是……”識海里傳來了錯愕的聲音,“那里是……?”
“皇宮!”秦牧玄輕聲接口道,“膽子還真大得沒邊兒了!”
“趕緊的,攔下他們!”識海里的聲音有些急迫。
“等等。”
“等什麼?入宮救駕!”
“你誰呀!皇宮是你說進就進的地方?”
“……你,此事不平,鬧大了,這霉頭照樣輪自個兒頭上!”
“哼!”秦牧玄冷笑一聲,“他皇帝老兒,已經把老子俎在板上架在火上烤著呢!觸了老子的霉頭,還指望著我去幫他?”秦牧玄面容嚴肅,目視皇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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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梁國的皇帝,梁國的天!”
“老子管他天丫地丫的!老子瞧得起他他就是皇帝,老子不鳥他他啥也不是!白日里那麼急著昭告天下的時候,他有考慮過老子嗎?知道這麼做,是將老子置于何地?”
秦牧玄面容依舊凜然,朝向皇城,而識海里卻已吵翻了天。
“那還不是你丫的自己作的!你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閉門思過,能出這檔子破事兒?牽連了婚事,邇君因此傷心的話,老子跟你沒完!”
“你丫今天的話還忒多了點兒!”秦牧玄繃著的表情松弛下來,換做一張略帶調侃的笑容。
“還不是被你逼的!”識海里那聲音嚎的震天響,隱約听到了磨牙的聲音。
“放心,我不會讓邇君傷心的,哪怕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一樣。”秦牧玄眸里激蕩出化不開的溫柔。
“哎,但願如此!”識海里輕嘆,聲音軟了下來。
“喂,我說兩位老大,”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顫顫悠悠飄了出來,“再不追過去,人可跑遠啦!”
“慌什麼,等著,咱從壁上觀。”秦牧玄腳尖輕點地面,如羽毛般輕飄飄地,就上了屋頂,“你還看不出來嗎?這麼明顯的計策。”
他對著院子里打了個手勢,院子的幾處角落里各有黑影正慢慢隱去。
“老大的意思……這些都是誘餌!?”
“你只當皇宮里的高手個個都是瞎子嗎!待會靠得近了不可能察覺不到的,但願他們別只長武功不長腦子。”
秦牧玄嘴角微微翹起,夜風下一襲黑衣飄舞,如同鬼神。
“听得我更糊涂了。老大,對方這麼做有啥意義?皇宮大內森嚴,豈容他們輕易得手。若說修仙,可以使出遁法入內。可怎麼看,他們的一番作為都有些得不償失。”
“意義?何來意義一說?哼!”秦牧玄又是輕笑一聲,哂道,“能得手最好,即便失手那又如何?旨在表明態度而已。他趙欽白日里不也表明了態度麼?人家晚上就來回應他了!你說豈不有趣?頗為有趣呵。”
秦牧玄遙遙望著喧囂燈火下的皇宮輪廓,呆立中自問自答,輕笑起來。
“不知來者何人?”沉默了一陣,本尊再次出聲,聲音略顯疲憊。
“無非是幾方勢力而已,”秦牧玄緩聲道,“這永安都城,表面看起來威嚴霸氣,實則內里千瘡百孔,亦如這個國家,看似龐大強悍,卻經不起多大的風雨了。”
“想必,陛下坐在那個位置上,早就心力交瘁了吧!”
“你說他不容易?切!江山既是他趙家的,他就活該受著!白天搶咱家生意時,他趙氏皇族可曾手下留情過?他不容易!老子就容易啦!”
“老大說的對!老大霸氣!”
本尊再次陷入沉默。
“呦,還得離近些觀之,走!”秦牧玄對著院子里吹了聲口哨,院子里似乎更加安靜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哎……不對不對,是繁華鬧市殺人放火哈,倒不愧是個絕佳的時機!哈哈哈……”一陣輕笑後秦牧玄消失在了夜空里。
“哎!都不許動!放他們過去!”望樓里,大個子軍官小聲吩咐著手下。
“為什麼啊?頭兒!”得到指令,手下愈發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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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手下恍然大悟,“就是關門打狗吧!”
“將軍大人威武!”其他人小聲贊嘆。
“听將軍大人的準沒錯,跟著大人,咱啥時候吃過虧!”望樓里一陣的壞笑。
此時此刻,東城西城幾座望樓里,神不知鬼不覺,一盞燈籠飄悠悠出現在望樓一角。只不過燈籠皆未點燃,白色的燈籠在冷颼颼的夜風里飄來蕩去,顯得甚為詭譎。
自打燈籠掛出的那一刻,繁華的街道兩側,黑影頻現,暗影里不時有鐵甲片,亦或武器的寒光一閃即過,忽而又迅速地隱沒了。
“好戲就要上演了!”
秦牧玄蹲在一棟靠近宮牆建築物的陰影里,望著高高的紅牆黃瓦自言自語道。
然而,宮牆之上依舊寂靜無聲,只有偶爾來回的宮衛走動悉索聲,一切平靜如常。
“要不是真廢物,要不就是隱而不發,我倒希望是前者。”
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皇城外熱鬧非凡,皇城內依舊寂然無聲。
“看來,事與願違了!”
就在上一刻,秦牧玄野獸般的靈覺清楚感知到,一束若有若無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藏身處。若不是他提前進入假死斂息的狀態,此刻就已經被發現了。那道目光在附近停留了片刻,還是緩緩移開了。
“不止一個!起碼都是武尊級的高手!”識海里傳來本尊的提醒,他的靈覺更是敏銳異常。那幾道氣息正在慢慢朝皇城城西移動。
“他們被引走了!”
“小魚小蝦而已,大魚就要冒頭了,準備好魚叉!”秦牧玄慢慢從背後抽出一捆包裹在黑布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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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包東西前後一陣地搗鼓,一會兒的功夫,秦牧玄手里竟赫然多出一把約摸一人來長的漆黑長槍來。
槍尖在夜光的反射下微微泛起藍暈。
顯然槍尖上秦牧玄是下過猛料的。江湖道義?不存在的!
“老大!你咋就知道他們會從這里出來?”識海里有個聲音發出了疑問。
“猜的!”回答來的理直氣壯,“我賭運向來不錯。”
“……好吧!你是老大,你開心就好!”識海里一陣氣短。
“那條大魚,即便老子逮不著它,也很難跑出老子後面的漁網。”
“老大是說咱的寧北軍?”
“你小子這句‘咱的’我喜歡,很上道!”
“你丫也不怕朝廷秋後算賬!還真當自己是將軍啊!”潑涼水的隨後就到,“記住,平民!是平民!”
“呵呵……”秦牧玄一疊聲陰笑,尾巴得意地晃了晃。“不怕!老子密信可沒署名,何況命令是張營官下的,與我何干!”
“你這是在玩火!燒到你不怕,別禍及母親和邇君,整個秦府都會被你的自私所累。”
“你今晚很煩內!老子就在玩火,老子承認。你丫也不看看,天下這把火就要燒起來了。若不現在掌控它,就等著被燒死吧!!”
識海里,本尊和秦牧玄沒說上兩句,又吵了起來,以前可不會如此,自打從南面逃回來後,兩人間的火藥味愈發濃重了。
“打起來了!”
正當兩人在識海里劍拔弩張之際,魔尊興奮地呼喊聲突然傳了過來。
高高的宮牆依舊格外平靜……
可細細體會之下,卻能隱約感受到,宮牆里一陣陣真氣波動此起彼伏地傳了出來,高手雲集的里面此刻正在交戰中。
秦牧玄如坐在茶樓里喝茶看戲的看客一樣,饒有興趣地感受著大戰的隱隱余波。
“呦,人不少,還挺熱鬧的。誰家這麼不給趙欽面子,半夜派這麼多人來偷家。”秦牧玄一陣唏噓。
隱約見得幾個墨黑的身影在宮牆之上一晃而過,上面的宮衛就像瞎了一般,無動于衷。
“我靠!是他們瞎了,還是我瞎了?眼見都要踩到腦門子上了。怎麼就……”魔尊對于現狀越發看不懂了。
“那些不是賊人,是夜影司的高手!袁叔也沒閑著,居然埋伏了這麼多人。”
秦牧玄那眼力,頗為毒辣,僅僅通過黑影身上的些微反光——那是露出的夜影司銀邊劍袖——便判斷出了他們的身份。
這念頭在心中一轉,秦牧玄即時莞爾一笑,這麼做當然沒錯,不然黑燈瞎火的,豈不是敵我不分了?
皇城表面上頗顯寧靜,實則內里早就打翻了天,一陣陣愈加強烈的真氣波動傳了過來,不時隱約可听到痛苦的悶哼聲。
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財帛動人心,何況是天降異寶呢?
此等象征性極強的寶物——正如秦牧玄那個世界歷史中曾記載的和氏璧與傳國玉璽的存在,對于人,尤其對掌控國家之人的吸引力更為致命。
秦牧玄前幾日修房建院的當兒,見泥瓦匠所用的黃沙,突然心上一計,想出一條發財致富的門路。幾天下來,依照腦袋里的穿越者致富秘籍,在家里鼓搗出的東西,工藝水準不行,手藝也有些潮。所以,雜質處理的也不如想象中理想,成品色不純也不通透,還微微顯現出藍色。
秦牧玄倒不在意那些細節,深信這東西在如今的世界也屬頂頂的稀罕物。
秦府打雜的絕對心腹狗腿子獨眼老崔,在見到那東西的第一眼時,差點把另一只好眼給摳出來,擱近瞧!
老崔發誓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般大的寶石。听他的口氣,言外之意,就說他在這行當里眼界很寬嘍。
此話非虛!雖然煉制條件不夠,秦牧玄卻意外得以專業人士的技術彌補。入伍前,老崔干的正是玉雕匠這行。
在秦牧玄一陣細心教導啟發下,老崔發揮了前所未有的專業熱情,經過一個晝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雕琢下,粗寶石被按照後世打磨鑽石的標準,成就了無數個細小的稜面。在細磨拋光後,寶石放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璀璨光華,驚得老崔舌頭差點咽肚里去。
“老崔,你丫這獨眼倒很適合你!都省得閉一只眼干活了,真是老天爺賞口飯吃啊!”
秦牧玄這般調笑老崔。當時後者只是憨厚的笑著,笑的開心極了,就像看到糧食大豐收的老農。
老子的好生意就這麼被你攪黃了。趙欽,你丫也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黑夜里,一雙滿是怨氣的目光死死盯著高大的宮牆。
皇城里,此刻戰斗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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