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間安靜了剎那之後，徹底沸騰了。
“巨龍！！！”
幾個年輕獵魔人直接從石台上跳了起來，異口同聲地驚呼。
那可是巨龍啊！
傳說中隨便吐一口火焰便能焚毀一座城池，魔力的寵兒，站在整個世界和所有騎士實力頂峰的存在。
甚至別說真正的巨龍了。
只要魔物名稱帶上“龍”這個字的，或是隨便哪個被怪物學定義為龍類魔物的那些亞龍，如叉尾龍、石化蜥蜴、石化雞蛇、皇家翼手龍、飛蜥……
哪一個不是站在大型魔物，實力頂端的存在。
而這些魔物細究起來，其實只是龍獸罷了，無論從哪個方面評價，這些魔物距離巨龍都不止差了一個檔次。
“首席的青草煎藥竟然是用巨龍煉制的？”艾林聞言也愣了好幾秒。
說實話。
雖然青草煎藥導致的變異，會因為配方材料的不同，產生差異。
但真要比起來，狼、獅鷲、熊、蝮蛇等學派的獵魔人，其實並沒有根本上的實力差距，只是專注的側重點不同。
力量強的，敏捷和法印就弱點……
法印強的，劍術和力量就差一些……
歸根結底一個獵魔人的實力，依賴的並不是青草煎藥的變異，而是個人的天賦與錘煉。
但巨龍……
巨龍畢竟是不一樣的，甚至某種意義上而言，它們代表的就是力量和魔法本身。
因此，艾林心中的訝異同樣不輸埃爾尼和克拉爾他們。
維瑟米爾早就預料到了眾人的驚訝。
等眾人的熱情冷卻下來一些後，才老神在在地拍了拍黑色寬檐帽上不存在的灰塵，接著道︰
“準確來說，不應該稱呼為青草煎藥……”
“當阿爾祖對人類登陸這個世界後，人類最初的三個王朝之一的古迪斯莫得王朝的國王，發表了‘獵魔人’的演說……”
“維瑟米爾大師，阿爾祖是怎麼演說的？”艾阿斯對此很好奇。
“是啊，怎麼說的？”克雷和休應和著。
傳說聲如狩獵號角，言若講演名家。
不談幾個年輕獵魔人，艾林其實也很感興趣。
見眾人都感興趣，維瑟米爾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
“尊敬無上的陛下，我們生活在一個極其惡劣的世界。”
“這里布滿了無數陰森恐怖的邪魔猛獸，無論強者還是弱者，統統都是它們的盤中餐，它們是從噩夢中生出的禍根！”
“但並非沒有辦法！”
“只要擺脫懦弱的議會的束縛，我們可以創造出全新的存在！”
“集力量、速度和敏捷為一體的獵手，裝備精良，足以制服任何敵人。”
“吟游詩人們會瘋狂地傳誦他們的成就，因為有時候……”
維瑟米爾停頓了一秒，用熔金的雙瞳掃了周圍每一個獵魔人，用低沉暗藏殺意的聲音道︰
“只有怪物，才能對付怪物。”
維瑟米爾這段演說抑揚頓挫，情緒跌宕起伏，听得眾人一愣一愣的，完全不像他往日講課的風格。
尤其是最後那句話一出，好幾個人都打了一個激靈。
想到維瑟米爾的出身，艾林懷疑這是曾經索伊首席當他游歷導師時，和他講述的。
“然後呢？”埃爾尼追問。
維瑟米爾語氣一滯，沉默了幾秒︰“然後在古迪斯莫得王朝的國王的支持下，阿爾祖和科西莫•馬拉斯皮納得到了實驗場地、堪稱豐富的魔法素材，還有……原料。”
“原料？原料是……”休疑惑地正要追問，被臉色難看的埃爾尼和克拉爾扯了扯袖口。
維瑟米爾嘆了口氣︰“是的，原料是人類，大量的人類。”
年輕獵魔人無人開口，山坳中陷入了幽沉的死寂。
“回歸正題。”
維瑟米爾不願這樣沉悶的氛圍蔓延，轉移話題道︰
“不談那些因為年齡過大，直接死去的苦命人。”
“前幾批次的那些孩子，早早就因為煎藥的排異反應和獵殺魔物而慘死，算起來埃蘭、阿納哈德他們都是第三、第四批次的獵魔人。”
“但實驗有了一定成功率後，阿爾祖和科西莫•馬拉斯皮納卻發現，這一批次的獵魔人實力達不到預期，遠遠達不到。”
“在他們的預想中，獵魔人應該是一種像術士，天生具有強大法術潛能，又擁有遠超普通人類體質、力量和敏捷的人型怪物。”
“可前幾批次的獵魔人，卻只有一些非常淺薄的魔法力量，魔力容量的極限都只能允許他們使用一些戲法。”
“研究陷入了僵局……”
“術士兄弟會本就反對這種不人道實驗的聲音，佔據了上風。”
“也就在這時……”
維瑟米爾停頓了一下，拿下了黑色寬檐帽，手指擺弄著︰
“不知道是不是阿爾祖忽然想起了他在國王宮殿上，說服人類當權者的侃侃而談。”
“反正，他想起了他說過的一句話——”
“只有怪物才能對付怪物。”
“那麼很容易就能想到……”
“只有最強魔物遺留的材料，才能制造出最強的獵魔人？”艾林靈光一閃。
維瑟米爾點點頭︰“沒錯，最強大的怪物往往擁有最強大的魔法力量，而在那時，魔法才是最強大的力量。”
“背靠術士兄弟會和最大的一個人類王國，阿爾祖和科西莫•馬拉斯皮納擁有整個北方大陸最全的魔物素材，包括哪些最罕見、最強大的魔物。”
“即便沒有，阿爾祖和科西莫•馬拉斯皮納本身也是非常強大的男巫，只是最開始為了學徒……不……實驗品的成活率，才妥協了。”
“一朝發現原本的方案不可行，男巫們立刻開始大改配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肉身強大，卻又擁有強大魔法能力的巨龍。”
“結果顯然並不好。”艾林輕聲道，他甚至從維瑟米爾的話語中，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一個輕飄飄的“大改配方”，背後死了多少人……
“嗯。”維瑟米爾將黑色寬檐帽戴上，目光悠遠地看著瑪哈坎連綿起伏的山脈。
過了一會兒，他才深吸一口氣，道︰
“我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少次實驗，但最終僅有索伊首席活了下來。”
“阿爾祖和科西莫•馬拉斯皮納最終也放棄了使用頂級魔物的素材變異的想法，改為提高配方穩定的獵魔人的數量和實力。”
語罷。
山坳間又沉默了許久。
“那……索伊首席同埃蘭大宗師與阿納哈德比起來，哪里不同？”年紀最小的斯賓塞追問道。
似乎正沉浸在獵魔人慘烈歷史中的維瑟米爾面色略有些不自然︰
“很難說，一般情況下，索伊首席其實就是狼學派獵魔人的作戰風格。”
“畢竟所有獵魔人的技藝其實都承襲于首席。”
“至于具體巨龍素材帶來的真正差別，那可能需要索伊首席用盡全力的時候，才能見……別這麼看著我……”
維瑟米爾哭笑不得地看著周圍目光灼灼的眼神，嘆了口氣，實話實話︰
“我也沒見到過索伊首席用盡全力的樣子，無論是普通魔物還是大型魔物，哪怕是鹿首精，他都應對得非常輕松就像……就像……”
他想找個比喻，便于年輕獵魔人們理解，但嘴巴張了張，臨時也沒想到什麼好的對照對象。
這時。
艾阿斯看了艾林一眼，靈機一動︰“就像五十年後的團長？”
維瑟米爾愣了愣，灑然一笑，點點頭︰“沒錯，就像五十年後的艾林。”
被當做對比物的艾林，無奈地搖搖頭，謙虛了幾句。
他心里卻在想︰“即便現在還遠遠不如，但超過索伊首席，我真的需要五十年那麼久嗎？”
“行了，時候也不早，維瑟米爾的老故事環節結束，”維瑟米爾拍拍大腿，起身看向艾林，“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年輕獵魔人忽地就想起了剛剛維瑟米爾的變化，目光中的期待熾熱得都快要融化嚴冬的冰川。
艾林抬頭看了看天色。
日已西斜。
殘陽掛在天空，雪白的雲朵被染得通紅。
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映照得血淋淋。
嗅一下，鼻腔中滿是濃重的鐵銹味。
愣了一下，艾林才發現鼻尖涌動的鐵銹味，帶著腥臭，都是來自剛殺完食尸生物的年輕獵魔人。
再看。
天地間又已恢復原狀，群山間的晚霞，美得震撼人心。
在心里失笑一聲，搖搖頭，艾林收回視線，輕聲道︰
“維瑟米爾，你再試一試，能不能自己施展出來。”
“沒問題的話……”
話還沒說完，維瑟米爾雙目一瞪，怒吼一聲“Yirulr”後，身軀立刻就鼓脹了起來。
這一次。
維瑟米爾甚至連彈開的氣浪都控制住，吹向了無人之處。
不愧是狼學派真正的天才……艾林贊嘆了一聲，道︰“很好，那埃爾尼，你先來！”
年輕獵魔人排著隊被一一點化，沒有一個失敗。
甚至因為因為年輕獵魔人實力低，狩魔軍團的身份又降低了本能地抗拒，點化他們的平均時間，甚至比維瑟米爾那次至少少了一半時間。
天色都還沒擦黑，七個人便全部點化完畢。
不過等艾林將儀式從休的體內抽離，正想著接下來的安排，卻發現年輕獵魔人不僅沒有習慣“戰吼︰狂暴”，反而玩上了。
“Yirulr！”
“啊！該死的艾阿斯，你偷襲！”
“哈哈哈，有膽來啊，克拉爾！”
“Yirulr！”
“啊！”
“Yirulr！”
“克雷，你！”
“追我啊！”
……
“狂暴”的吼聲此起彼伏。
身上閃著淡黃色光芒的人，在山坳內被彈來彈去，歡聲笑語連成一片。
“算了……”艾林攔住一旁正要出聲提醒的維瑟米爾，對蠢蠢欲動的休擺了擺手，“你也去吧……”
話音未落。
休興奮地高呼一聲，加入了戰場。
一聲戰吼，將站在邊緣觀戰的埃爾尼，猝不及防地炸進了戰場中心。
見維瑟米爾欲言又止，艾林看著山坳內嬉戲打鬧好不熱鬧的年輕獵魔人一眼，勸阻道︰“讓他們玩玩吧，都還是孩子……”
維瑟米爾張了張嘴，看著艾林不自覺勾起的嘴角，在心里嘆了口氣。
“難道你就不是孩子了嗎？”
……
雖說阻止了維瑟米爾提前將他們喊醒，但埃爾尼、克拉爾他們其實也沒玩多久。
差不多五分鐘之後，他們便停止了打鬧歸來。
倒不是他們懂事，不想玩久一點。
只是“戰吼︰狂暴”的副作用雖然遠輕于“獸吼︰狂暴”，年輕獵魔人也只瞬間開閉狂暴，但虛弱的副作用卻並沒有消失。
而是一點點累加。
等最後，需要近半分鐘才能釋放抗拒的沖擊時，長時間沉默的尷尬，以及維瑟米爾和艾林的注視，自然讓他們玩不下去了。
之後。
“Yirulr！”
錯落的吼聲再一次在山坳間回蕩。
“還是不行嗎？”
趁著大獅鷲前來的空當，嘗試了幾次“戰吼”，又用“獸吼”領了一次。
艾林看著累趴在地上，滿臉蒼白的年輕獵魔人嘆了口氣。
剛學會“戰吼︰狂暴”就想激活LV2的“軍團技能︰共鳴”，還是太勉強了。
連基本的吼聲一致都很難做到。
當然，也並不是什麼收獲都沒有。
幾天的毫無進度，一下子突飛猛進，學會戰吼，本身就是很大的突破了。
以七個年輕獵魔人激活狂暴狀態下的實力，艾林覺得完全可以挑戰一下巨食尸鬼。
何況。
其中某一次戰吼時，渾身肌肉蓄勢待發般地隱隱悸動，也在告訴他。
戰吼就是軍團的未來！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再來……”
艾林正打算讓學徒們起身，再試試。
“唳~”
熟悉的啼鳴帶著龐然的威壓，從天而降。
行吧，好女孩來了。
艾林拍了拍手︰“好了，都把身上的汗和灰都擦擦，準備回去了。”
年輕獵魔人紛紛歡呼著從地上跳了起來，就好像虛弱狀態蒼白的臉色完全不存在一樣。
……
回到神廟，不知埃爾尼他們是否在擔心維瑟米爾拉著他們加練。
好女孩剛一落地，便揭開鎖扣，發出各種噪聲，嘈雜地向獵魔人的住所跑去。
“真是一群孩子！”
艾林與維瑟米爾對視了一眼，笑著搖搖頭，走下大獅鷲後，才注意到克拉爾並沒有跟著離開。
稚嫩的臉僵硬地向兩個獵魔人大師笑了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嗎？”艾林好奇地問道。
維瑟米爾也走近，拍了拍克拉爾的肩膀，難得地開了個玩笑︰“難不成你想留下來加練？”
顯然。
對面色更加僵硬地克拉爾而言，這並不是一個好笑的玩笑。
不過。
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艾林，嘴唇囁嚅著問︰
“團長，我們獵魔人……真的是怪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