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伊首席在艾林眼中一直都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
獵魔人世界缺乏娛樂。
嚴冬的凱爾莫罕，獵魔人在城堡大廳就著美酒，吹完了積攢一年的牛皮之後，便只能在古海要塞的訓練場中，揮灑汗水，用鋼鐵、肌肉和魔法交流感情。
因此只要有心，堵在一個小訓練場，總能在開春之前，將狼學派所有獵魔人的技藝看個遍。
這里的所有獵魔人，包括幾個獵魔人大師，但除了……首席索伊。
首席從不參加過這一類的對決，艾林也從未見哪個獵魔人大師邀請過他。
但這其實是不正常的。
狼學派所謂的過冬，基本從十月底，十一月初就開始了，一直持續到第二年的三月。
基本每個獵魔人差不多都要在凱爾莫罕待三個月。
劍術和法印都是殺人的技藝，你不練，肌肉就會忘卻刻在本能中的技藝。
三個月不練，等來年開春接委托時，生銹的技藝就會給不勤勉的獵魔人一個大教訓。
簡單的獨自訓練劍術也不行，安逸的環境會磨鈍敏銳的感知。
因此時不時高強度的對決和比試就極為重要，不使嚴寒的風雪冰封獵魔人賴以為生的長劍。
何況首席基本都是最早回到古海要塞，又是最遲離開的。
至少四個月廢弛技藝。
艾林還未和修斯、邦特、弗雷德跟著維瑟米爾下山時，就曾疑惑過……
狼學派的首席是不是已經完全轉變成事務性的領袖了，實力已上不了台面，所以那些獵魔人大師才默契地不去挑戰。
畢竟狼學派本身也不是一個實力為尊，優勝劣汰的組織。
大家只是在寒冷的嚴冬，找個有酒喝、有架打的地方，抱團取暖罷了。
直到春分的學徒斗技大賽。
首席索伊出手了，也是艾林第一次見到……不……他甚至都沒看到首席是什麼時候拔劍的，兩頭巨沼仙，一頭水鬼王就被削成了魔“棍”，推到了他面前。
那之後很長時間，艾林都一直忘不了，艱難積蓄【狩魔】進度，殺死水鬼王後。
三個被“處理”得相當無害的大型魔物，墜落在身前的景象。
那可是三只大型魔物，殺死一只就能被稱作獵魔人大師的大型魔物。
狼學派成立幾百年，包括首席和艾林才九個而已。
維瑟米爾提及首席的實力，艾林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相同屬性下，他能這麼干脆，舉重若輕地處理三只大型魔物嗎？
說實話，他不知道。
就算是現在這個屬性下，他也不太確定。
至少單純依靠狼學派和貓學派的劍術，很難。
使用獸吼、魔藥和其他法術配合，肯定能做到，但那顯然也稱不上什麼輕描淡寫。
更何況那時，首席顯然沒有將實力完全展露出來。
這麼一想。
狼學派的大宗師索伊忽的就從“薇拉女士姘頭”、“急著讓位的首席”的固有印象，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了。
這時。
“啪~啪~啪~”
克拉爾、埃爾尼拍著身上的塵土，走近了。
以極度激動的視線，盯著維瑟米爾看了好一會兒，觀察他的變化後，他們注意到接連歸來的克雷、艾阿斯身上的狼狽，忽地想起來什麼，目光哀怨地刮著艾林。
不過對幾個年輕獵魔人的目光，艾林全當沒看見。
在野外有意識地維護身上的昆恩護盾，非常重要。
可克拉爾、埃爾尼等年輕獵魔人狩獵食尸生物熟練了之後，總是換著花樣找可以攀比的法子。
擊殺數量、斬首比例、狩獵速度……
這些當然都可以比，這種激發良性競爭意識的行為，艾林和維瑟米爾都是提倡的。
即便斬首比例稍有些危險，而且浪費時間，但同樣也能磨煉技藝。
不過最近，年輕獵魔人之間，似乎興起了無傷狩獵魔物的刺激游戲，今天下午還有獵魔人敢大膽地不開昆恩法印狩獵食尸生物。
維瑟米爾立刻就教育上去了。
然而埃爾尼和克拉爾他們都是叛逆的年紀，又對維瑟米爾這個面冷心熱的獵魔人大師，褪去了最初敬畏的有色眼鏡。
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但艾林能看出他們心里明顯不服。
不過想必這次的教訓足以讓他們牢牢記住“意外隨時會發生，昆恩護盾就是獵魔人的另一條命”的道理。
艾林也沒管陸續到達的年輕獵魔人表情如何，好奇地看向維瑟米爾︰“首席和我們在哪不一……”
“等等！”
艾林自己打斷了自己，提醒道︰“‘戰吼︰狂暴’有不小的副作用，還是先回返‘血氣’，退出狂暴狀態，能做到嗎？”
“血氣……”維瑟米爾本能地舔了舔略帶鐵銹味的上顎，捉摸了下，夸贊道，“好名字……我試試……應該……”
話還沒說完。
他的身軀一顫，粗獷的臉上頓時泛起上一陣無力的蒼白，遒勁的肌肉收縮，緊繃著的獵魔人大師套寬松了不少。
不過維瑟米爾開啟“戰吼︰狂暴”的時間畢竟還沒到一分鐘。
那抹蒼白很快就消失了。
維瑟米爾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應該是還沒習慣力量驟降的乏力感。
見眾人都盯著他看，下意識就想轉移其他獵魔人的注意力。
“首席和我們的不同，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維瑟米爾道，“你們都還記得青草試煉嗎？”
“這誰能忘啊……”艾阿斯抱怨道。
其他年輕獵魔人，乃至艾林的臉色都不太好。
維瑟米爾沒在意周圍獵魔人的表現，點點頭，接著道︰“狼學派的試煉有三︰抉擇、青草和高山……”
“抉擇和高山雖然也會服用藥劑，但究其根本，抉擇是為了獵魔人學徒的體質能扛過青草試煉，高山則是檢測青草試煉的效果。”
“青草試煉才是一個人類轉變成獵魔人的核心。”
“當然……”
他頓了頓，看了艾林一眼︰“現在的青草試煉幾乎不用擔心死亡的危險，但抉擇的本質卻也沒有改變。”
年輕獵魔人都是知道維瑟米爾說的是什麼。
一掃剛剛被“戲耍”的抱怨，目光炯炯地順著維瑟米爾的視線，看向艾林。
“何止啊……”克拉爾神色復雜地掃了眼圍在周圍側埃爾尼、艾阿斯等年輕獵魔人，嘆了口氣，“要不是……要不是團長，僅是高山試煉，這里就得少一半人。”
實力最弱的斯賓塞和休默默低下了頭，他們知道自己多半就在那少的一半人中。
何止一半人……維瑟米爾的視線在年輕獵魔人的臉上流轉，心道︰“青草試煉就能“篩去”百分之六十，高山試煉很難保證一半的存活率。”
“七個人里能活下來兩個，都是狼學派的‘豐年’，更有可能的是一個沒有。”
艾林不太喜歡現在的氣氛，會讓他想起離開青草試煉的地下煉金室時，看到的那些年幼卻不成人形的尸骸，還有學徒宿舍空蕩蕩的灰色床單。
“所以呢，維瑟米爾，首席與我們的差別與青草試煉有什麼關系？”他出聲打斷。
“叉尾龍脊髓液、飛獅怪毒腺、白化吸血女妖的舌頭、歐薯蕷、長葉車前、曼陀羅根……”維瑟米爾細數著一樣樣魔材。
艾林似有所悟，不過沒有開口。
“學派術士將這些材料，煉制成‘母親之淚’、‘野黑麥汁’和‘茅草汁液’，再組合煎制，就是青草試煉的煎藥……”維瑟米爾娓娓道來照理該是學派機密的配方，“但是……”
“青草煎藥並不是一開始就是由這些煎藥組成的……”
埃爾尼恍然大悟︰“維瑟米爾大師的意思是，索伊首席通過青草試煉時的煎藥配方和我們不一樣？”
“是這樣，但並不只是如此。”維瑟米爾搖搖頭。
“獅鷲學派所用的煎藥配方就和他們學派的創立者——大宗師拉爾維克的埃蘭相同，在變異器官的魔力儲蓄和法印強度上，提升卓越……”
“熊學派的煎藥也同阿納哈德……嗯……阿納哈德宗師所用的配方一樣，完全摒棄情緒的同時，一股手撕魔物的怪力，沒有其他任何獵魔人學派可以企及……”
“蝮蛇和蠍尾獅雖然同創立者不同，但由于其學派歷史，煎藥配方都是從熊學派的煎藥改良出來的。”
“那貓學派呢？”克雷立刻指出了維瑟米爾的錯漏。
“貓學派那些只會殺人，沒膽量和魔物硬踫硬的渣滓，怎麼能和我們這些獵魔人學派放在一起比較……”
維瑟米爾面色不虞地瞪了他一眼，瞪得克雷縮了縮小腦袋。
不過隨後他還是解釋了幾句︰“貓學派那些渣滓並不是傳承有序的獵魔人，他們的配方是殘缺的，貓學派的真正創始人，甚至都不是來自獵魔人教團的，他們是一群邪惡男巫的試驗品。”
克雷對貓學派明顯還有疑問。
或者說……
因為艾林的事跡，所有年輕獵魔人其實都對這個據說被團長親手覆滅的獵魔人學派很感興趣。
不過瞟了下一听到貓學派的名字就情緒激動的維瑟米爾，沒人再敢問下去了。
“那狼學派的特點呢？”克拉爾拉回話題。
其他獵魔人也被這個問題勾起了興趣，包括艾林。
因為前世原著中，對青草試煉的描繪其實並不多，更沒有各個學派的差別。
游戲中倒是有，但那是玩家根據技能加點、裝備和二次變異選擇的風格，起得名字，實際上並不是青草煎藥的不同。
“你們覺得呢？”維瑟米爾問。
埃爾尼答道︰“均衡？”
“有點關聯性，但不完全，”維瑟米爾沒有再賣關子，“是存活率，其他學派，包括獅鷲學派青草煎藥的存活率當時都要比狼學派的低百分之三。”
“在艾林創造水鬼的心髒精粹液前，這個差值甚至經過學派長時間的研究，被拉到了百分之十。”
那現在似乎沒什麼意義了，青草試煉的死亡率都歸零了……克拉爾心想。
但隨即他又想到，其他學派似乎都沒有水鬼的心髒精粹液，所以現在差值被拉到百分之……七十？！！
等等！
第一次听到這番歷史的克拉爾，和同樣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埃爾尼，對視了一眼，瞬間瞪大了眼楮。
狼學派研究了幾百年才提升了百分之十幾的存活率，團長竟然幾年就提升了百分之六十！！！
是的。
他們還不知道艾林只花了幾天就“研制”出了水鬼的心髒精粹液，畢竟艾林也沒有廣而告之的習慣。
年輕獵魔人交換眼神的時候，維瑟米爾還在繼續講述，而且語氣越來越嚴肅和敬重。
“索伊首席、懷特大師和其他一些獵魔人是在莫格拉格城堡——獵魔人教團的城堡，留到最後的獵魔人，他們選擇了存活率最高的一個配方，即便其他相差不過兩三個百分點的配方，擁有更強大的效……”
“等等！”克雷和艾阿斯猛地站起身，“狼學派還有其他配方？！！”
“當然！”維瑟米爾挑了挑眉毛，昂了昂頭，滿懷驕傲，“我們是獵魔人教團的正統，別說其它配方，獅鷲、熊，乃至熊衍生出的蝮蛇、蠍尾獅，地下煉金室中都有……”
艾林都因此愣了愣，連忙追問︰“埃蘭大宗師和阿納哈德就沒有？”
“叛徒和懦……”維瑟米爾差點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迅速改口，“和儒雅的埃蘭大宗師怎麼好意思將獵魔人教團的研究成果，從嫡系繼承人手中搶走。”
“他們記下自己的配方就離開了。”
“那青草試煉的成功率上去了，為什麼不用其他有特殊效果的煎藥？”艾阿斯疑惑道。
維瑟米爾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閉嘴吧，蠢貨！水鬼的心髒精粹液才發明了半年！”克拉爾借機報酬，猛拍了下艾阿斯的頭。
年輕獵魔人打鬧了起來。
不過艾阿斯的話卻提醒了艾林。
是啊！
存活率上去之後，完全可以嘗試用其他煎藥，根據學派的需求、學徒的選擇和優勢，定向培養學徒的特長。
還真別說。
情緒正低迷著的首席和最近不知在忙些什麼薇拉女士，可能真沒有意識到，他們還有其他選擇。
等等！
艾林靈光一閃。
若是水鬼的心髒精粹液的提升對所有青草煎藥都有用，那豈不是……那豈不是復興了獵魔人教團！
“回去之後，得提醒薇拉女士一下。”艾林心中記下了這件事，然後問道︰
“所以維瑟米爾大師，首席通過青草試煉的配方，有什麼特殊的？”
“都閉嘴！都被你們扯遠了。”維瑟米爾瞪了幾個吵鬧著的年輕獵魔人幾眼後，在大石頭上坐直了身體。
等大石頭上完全安靜下來，山風穿過長長的青草，繞著被緊張氛圍感染的小臉，呼嘯了幾圈後……
維瑟米爾肅然道︰
“龍！”
“索伊首席的青草試煉配方中，有世界上最強大魔物——”
“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