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神劍門主峰廣場上,三艘如山岳般巍峨的飛行戰艦懸浮半空,艦體上深奧的符文流轉不息,不由得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空間波動與磅礡的威壓。
廣場之上可謂是人聲鼎沸,無數弟子抬頭仰望著這壯闊景象,眼中無疑是充滿了敬畏與向往,饒是陸長生見慣了大風大浪,看到這等場面心中也不免泛起一絲波瀾。
“僅僅只是一次外域招新,便動用此等足以橫渡星海,征伐位面的戰爭堡壘船艦……神劍門底蘊之深厚,無愧于亞特蘭蒂斯位面世界七大宗之一!”
陸長生暗自感慨,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當下帶著甦婉兒與冷清秋,迎著無數道或好奇探究,或是隱含敵意的目光,踏上了那艘懸掛著重劍峰神徽,也是最為龐大的東域主艦。
只見艦體入口處,楊破岳、慕千雪、雷鈞三人就如同三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而當陸長生登艦時,雷鈞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就如同淬毒的冰錐,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敵意,隨即漠然移開視線。
至于那慕千雪更是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她靜立如冰雕玉琢的神女,周身縈繞著拒人千里的縹緲寒氣,仿佛陸長生一行只是拂過她裙角的塵埃,不值一顧。
“哈哈……陸長老終于登船,歡迎歡迎!”
隨著一聲蘊含刻意營造出來的豪邁大笑聲突兀響起,重劍峰副峰主楊破岳迎了上來,看起來無比親熱地拱手說道︰“這一路去往東域,路途遙遠星空凶險,護衛門下弟子周全的重任,大半可就落在陸長老的肩上了,本座主理招新雜務已是分身乏術,還望陸長老辛苦擔待啊!”
說話之時他笑容滿面,但那雙眼楮深處卻沒有半分溫度,只有一種狩獵者打量陷阱獵物的冰冷算計。
陸長生停下腳步,同樣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拱手回禮,語氣平穩如常說道︰“楊團長過譽了。既是宗門任務,陸某自當竭盡所能,不敢稍怠。何來辛苦一說?”
楊破岳大手一揮,笑聲更響,仿佛發自肺腑的贊嘆說道︰“陸長老何必自謙!近日宗門上下,誰人不知陸長老羅森一戰之威名,更是在宗門武斗台上大顯神威?陸長老之修為戰威,實乃比肩大帝!就連陳雲飛那等準聖子都是你手下敗將,甚至險些命喪你手,有你這樣一座真神坐鎮,我東域使團此行,弟子們的安危可說高枕無憂了!”
他聲音洪亮,然而卻是故意裹挾著一絲法力將險些命喪你手這幾個字,清晰地傳入艦首盤坐的雷鈞和慕飛雪耳中。
此時那雷鈞懷中驚雷劍上的紫色電弧不由自主跳躍出一簇火花。
而那慕飛雪雖紋絲不動,但指尖悄然撫過的雲紋宮裝袖口處,凝起了一層幾乎肉眼難見的微小冰晶微粒。
兩人雖然暫時不為所動,然殺機已現!
陸長生目光平和,對那兩道驟然冷冽數倍卻依舊沒有轉過來的視線恍若未覺,唇角的弧度甚至未曾有絲毫改變,他擺擺手笑著說道︰“楊團長言重,實在愧不敢當,論修為深湛,陸某怎能與楊團長比擬?論境界玄妙,二位副團長聖子之道更是高深莫測,這東域之行,若說倚仗,還需多多仰仗三位才是。若無他事,陸某就不打擾團長處置軍務了。”
這番看似謙遜實則油鹽不進的話說出,不由使得楊破岳臉上刻意堆出的熱絡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其干笑兩聲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陸長老還請自便。”
陸長生不再多言,微微頷首,徑直帶著甦婉兒、冷清秋走向巨大艦體的尾部。
整艘艦體結構復雜,船層建築林立,但尾部相對開闊安靜,也更遠離艦首那三尊散發著無形威壓的存在。
陸長生三人沿途所過,艦上早已列隊的數十名神劍門弟子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這些人服飾明顯分為三類,其中有重劍峰的赭色勁裝,此外還有雷劍峰的紫色戰袍,以及凌天峰標志性的素白雲紋道袍。
這些弟子們與陸長生等三人目光交匯之時,眼神內毫無敬意,亦無同門之誼,有的只是毫不掩飾的敵視譏誚,以及一絲絲冰冷的殺機。
當陸長生三人在尾部一塊清冷的甲板區域盤膝坐下時,甦婉兒終于忍不住了,她小心地借著艦體設施的掩護,以極微的元神波動向陸長生傳音,聲音里滿是焦灼與警覺之意。
“老師……這船上的氣氛太不對了,那個楊破岳陰陽怪氣,明顯是話里有話,還有那兩個什麼聖子,驕傲得鼻子都快長到頭頂上去了,他們看我們的眼神……就跟看死人差不多,這真的是去招新?我怎麼感覺咱們是上了賊船,鑽進別人張開的口袋里了?”
旁邊的冷清秋雖然閉目調息,然而其冰寒傳音字字如冰珠墜地,清晰地傳入陸長生與甦婉兒的神念里說道︰“何止是賊船,這艘船本身就是一座移動的囚籠,殺意都凝成實質了,只是強忍著沒有爆發罷了。那楊破岳是團長,雷鈞、慕飛雪是決策副使……老師,他們這是沖著您來的。”
甦婉兒听到這心中猛地一緊,差點驚呼出聲,傳音道︰“什麼?真……真上了賊船?!那清秋姐姐咱們現在怎麼辦?掉頭回去還來得及嗎?或者現在立即報告宗門?”
陸長生紋絲不動地盤坐著,仿佛老僧入定,其淡淡給二人傳音,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穩力量︰“稍安勿躁。就算他們恨不能食我肉寢我皮,終究頭頂還有神劍門這根大梁壓著,這些人再狂悖,也不敢在如此顯眼之地、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撕破臉皮,滅殺一位護法長老。接下來你們謹記,不可擅離我視線之外,尤其是在我們抵達東域踏上陌生之地後,只要不給他們制造意外的借口與時機,明槍易躲,暗箭亦可防。”
甦婉兒和冷清秋听後互視一眼,心中的擔憂並未減少,但緊繃的心弦被老師這份從容稍稍安撫,都鄭重地點點頭。
甦婉兒此時則是下意識地朝陸長生身邊挪了挪。
陸長生對此搖搖頭,並未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
不多時,艦上人員到齊,約百余人,多為執事、雜役弟子以及少數幾位隨行長老。
隨後楊破岳一聲令下,巨大的飛行戰艦發出低沉的轟鳴,艦體符文光芒大盛,撕裂空間,化作一道流光,與另外兩艘巨艦一同,朝著東、西、北三個方向破空而去,消失在茫茫天際。
此時盤腿坐在船尾,因為有些無聊,陸長生神念掃過一份關于東域招新的玉簡進行查探。
此次神劍門在東域計劃招收三萬左右的新血,規模遠超往屆,其中神橋境,骨齡要求在三百歲以下,招收人數一萬;彼岸境,骨齡必須要在五百歲以下,招收人數八千;道宮境,骨齡則要在一千歲以下,招收人數五千。
此外天人境至大聖境名額遞減,而龍聖境修士,竟也計劃招收三百名,此骨齡必須要在三千歲以下。
當然了龍聖境界即便是放在整個位面修為也不算低了,應該說是招攬更為恰當,神劍門許諾護法長老之位與準帝級法寶作為條件,東域如此遼闊地域散修眾多,顯然招攬三百龍聖境界強者應該也不算什麼難事。
而此次如此大規模擴招,其背後隱藏的意圖不言而喻,便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深海妖族大戰儲備底層力量,乃至炮灰。
陸長生對此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掃了眼就懶得再多看,因為他的職責僅是護法,招新細則與他無關,屆時也無需他具體復雜招收事項。
眼下陸長生更關注的是艦上的力量分布,除了楊破岳這個大帝二階之外,慕千雪也是大帝二階,而那雷鈞則是大帝一階,這三位算是最為核心力量所在了。
至于護法長老,則是總共有六位,其中兩位太上長老,四位護法長老。六人中除他之外,還有三位分別來自重劍峰、雷劍峰和凌天峰,修為皆在龍聖中高階。
剩下的一位氣息相對平和特殊,修為達到龍聖七階巔峰的太上長老,此人是一位須發皆白,身形枯瘦的老者。
巧的是,正當陸長生打量此人時,對方正坐在前方不遠處,正目光復雜地看向陸長生。
只見這名白發枯瘦氣息已然有些衰敗遲暮的太上長老,臉上帶著種混合了憂慮尷尬等復雜身形,最終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大步朝著陸長生走來,並在陸長生身前停下腳步。
這位太上長老先是恭敬地朝陸長生拱了拱手,聲音帶著蒼老特有的沙啞說道︰“老夫言之道,忝為天劍峰太上長老,見過陸長老,這船上……著實喧擾,不知可否叨擾片刻?”
他邊說邊在陸長生對面盤膝坐下,舉止神態顯得有幾分急切。
陸長生眸光掃過他那不自然的坐姿和眼神深處的惶然,心中了然,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還禮道︰“言長老客氣了,請坐便是,船行星河,獨坐亦無趣。”
言之道松了口氣,隨即毫不遲疑地暗暗揮手布下一道隔絕窺探的神念屏障,動作雖然顯得老邁,然卻異常嫻熟迅速。
做完這一切,言之道臉上刻意維持的平靜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濃的焦慮,他壓低聲音說道︰“陸長老,非是老夫沉不住氣……現下大事不妙啊!”
陸長生轉頭看了看對方,微微一笑,平靜地反問道︰“若是陸某猜測不錯,言長老此行之前,應是在宗門內某個時間節點,得罪過重劍峰、亦或是凌天峰的高層吧?而且絕非小事,雙方怕是到了難以轉圜的地步。”
听到這話,言之道枯瘦的臉驟然血色盡失,他痛苦地閉上眼,旋即睜開,滿臉的苦澀之意道︰“陸長老慧眼如炬……看來陸長老您也早已察覺到船上的滔天殺氣了。唉……”
說到這他長長地嘆息一聲,那嘆息仿佛積壓了百年之久,緊接著才說下去。
“不錯,皆是老夫愚痴,數十年前,老夫為求一枚能助我沖擊龍聖七階壁壘的‘渡劫九竅靈玉’,于天寶閣的一次任務中……截胡了重劍峰峰主座下次席親傳李觀潮的任務。”
此時他眼中已是涌出巨大的悔意,懊惱道︰“當時那靈玉本就是無主之物,誰搶到便是誰的,老夫自視修為高過那李觀潮一籌,手段也算正當,以為憑本事爭來,便是重劍峰那位峰主礙于身份和宗門法度,也不好明著發難。況且數十年過去,老夫以為此等舊事早已風過無痕,哪曾想……”
“哼!”旁邊的甦婉兒听到這,忍了又忍終究是沒憋住發出一聲怒哼,憤憤然道︰“不過是各憑本事爭搶任務所得,都過了幾十年,竟然如此睚眥必報?這些所謂的修道高人,心胸竟比針眼還小,這便是神劍門聖地氣度?!”
冷清秋雖未發聲,眼神卻比萬載寒冰還要冷冽,同樣冷聲說道︰“先前在宗門,只聞峰巒疊嶂,劍氣凌霄,以為皆是清靜無為一心向道之士,如今看來……污穢骯髒,蠅營狗苟,與凡俗爭權奪利之輩又有何異?真是著實令人齒冷。”
陸長生依然神色淡漠,仿佛蘊含著對人心世情的透徹洞悉,其淡淡一笑說道︰“在地球位面,有句古老的警言︰凡有生靈聚集之地,必有紛爭江湖。這修行界,更甚百倍千倍。”
“‘修道’二字,‘道’在何方未可知,這‘爭’之一字,卻貫穿始終,大道機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更如千人爭過獨木橋,慢一步,便墮萬丈深淵,所謂與天爭,與地爭,更與人爭,其中殘酷與齷齪,遠超凡人想象。”
言之道深有同感,重重點頭,臉上的苦澀更濃,其嘆聲道︰“陸長老所言極是,所謂大道爭鋒,此四字,字字沾血,句句埋骨,老夫昔日也是被機緣沖昏了頭腦,如今身處這死局,方才刻骨體會其中三昧……後悔莫及啊!”
他再次嘆息,聲音沉重得如同艦外呼嘯而過的空間風暴。
短暫的沉默後,言之道再次抬起頭,眼神里的猶豫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堅定,甚至帶著一點祈求說道︰“陸長老,老夫知道這話唐突,但今日船離宗門,此去東域浩瀚無垠……你我處境,實乃一船同命之枯藤!那楊破岳、雷鈞、慕飛雪,此三人對您之惡意已然昭然若揭,更遑論還有老夫這舊怨在前,前方必是步步死局,不知陸長老……心中可有應對良策?”
陸長生迎上他那苦澀甚至是有些絕望的目光,緩緩搖了搖頭淡淡開口,語氣依舊沉穩如山岳道︰“暫未有什麼良計,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陸某此來,非為授首,他們設局,我便見招拆招。若以為我陸長生是那待宰羔羊,便是他們自誤,錯得太離譜了。”
“這……”言之道喉頭滾動了一下,似乎還想再說,可當他看到陸長生那雙深邃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的眼楮,又將話咽了回去。
他看得出來,那是一種面對巨浪滔天卻依舊心有成竹的可怕平靜,絕非虛言恫嚇更非狂妄無知。
言之道咬了咬牙,孤注一擲般的沉聲說道︰“老夫信得過陸長老,如今之勢,力分則弱,力合或可爭一線生機,陸長老,此番東域之行,若陸長老不棄……老夫言之道願附驥尾,此後但凡陸長老有所差遣,老夫這條老命,絕不退縮半步!只求……若真到山窮水盡之時,望陸長老能……能拉老夫一把!”
他這近乎卑微的投名狀哀求,從一個活了數千年的龍聖七階強者口中說出,無疑是帶著說不出的悲愴與無奈。
陸長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太多的許諾,只是簡單而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好,既言同舟,自當共濟。”
他的這一聲應諾,讓言之道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最後化作一聲如釋重負的長長呼氣,緊繃的精神似乎都松弛了大半,多日來積聚在眉宇間的死灰之氣都驅散了不少。
與此同時,戰艦最豪華的艙室內。
楊破岳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其周身氣息沉凝如山。
忽然間,一名重劍峰的龍聖二階護法長老推門走入,躬身稟報說道︰“副峰主,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很好。”楊破岳微微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
那護法長老遲疑了一下,旋即又道︰“副峰主,方才屬下看到,天劍峰那老不死的言之道,已經跑到船尾和那陸長生匯合一處,看樣子他們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您說,此行他們會不會一直龜縮在船上,不上我們的當?”
楊破岳听到這話豁然睜開雙眼,眼中寒光一閃,嗤笑道︰“察覺?察覺了又能如何?此乃陽謀,由不得他們不上鉤!他們待在船上,本座自有辦法讓他們待不下去!而一旦他們下船……哼,東域那地方,死幾個修士,那還不是家常便飯?更何況,本座給他們準備的第一道‘開胃菜’,就足以讓那姓陸的死無葬身之地!至于那言之道,不過是順帶碾死的一只臭蟲罷了!”
這名護法長老想了想,再次詢問︰“副峰大人,听說這一次,您與那雷鈞還有凌天峰那個天資嬌女慕千雪,針對那陸長生還分別各自設下了一計?”
楊破岳听後冷哼一聲,重重嘆聲道︰“沒辦法,誰讓人家是聖子,倨傲狂妄得很,看不上我們這些大老粗,不願意與我共同謀劃算計,于是就只能各自謀劃設下殺局了,不過想來也用不到他們的計謀,因為本峰主布下的第一關,那姓陸的就不可能還活著。”
說著他一把站起身來,撢了撢衣袍,臉上重新掛起那副虛偽的笑容,招了招手說道︰“走吧,上去看看,身為團長,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免得落人口實,日後回了宗門被人打小報告。”
說完兩人推開密室的門走出去,繼而往上方的甲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