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完密奏,指節緩緩敲擊著桌面,看不出什麼表情︰“太子,你怎麼看?”
    “一旦魚驚了,只怕會再沉到水底,到時候想揪出來就很難了,兒臣以為,暗查為宜。”
    “那讓誰去合適?”
    “這....”
    朱高熾本想脫口而出安排紀綱或者亦失哈,可轉念一想又不合適。
    紀綱現在分管海外情報,本就忙的抽不開身。
    亦失哈的職責雖然是對內稽查錦衣衛,配合北鎮撫司糾察百官,但他本人能力一般。
    還有一個人選是東廠王景。
    但朱高熾不是朱棣,本身對太監沒有那麼信任。
    “王景如何?”
    “父皇是想听兒臣說實話還是假話?”
    朱棣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有屁就放!跟你老子還敢賣關子?”
    “兒臣以為不妥。”
    朱棣也不廢話︰“理由。”
    “東廠雖然在各行道都有布局,但太監失後愛財,兒臣不敢保證本地鎮守太監,和地方有沒有勾結。”
    朱棣默默不語,指節敲擊桌面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朱高熾都快看花眼的時候,驟然停下。
    嚇得他心跳差點漏了一拍。
    “父皇?”
    “童福山那混小子現在在哪?”
    “跟著先生回來以後,不是被您安排去揚州盯稅了嗎?”
    “呵,朕差點忘了,前些日子還給朕寫信,話里話外透著不滿,陰陽怪氣的,怪老子沒讓他跟著他家先生去西域。”
    “太子,你說這‘大不敬’的罪名,夠不夠那小子喝一壺的?”
    “啊?”
    朱高熾一愣,旋即明白了什麼︰“父皇,您是準備讓他去?”
    “這小子夠機靈,做事不循規蹈矩,最重要的是,他絕不會和那些人沆瀣一氣。”
    “是,童師兄確實值得信任。”
    “那就擬旨吧,盡快讓他卸了差事,回京領罪。”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君臣之分,辨在天壤;敬上之禮,定于彝章。爾童福山,叨沐國恩,擢居揚州解運,受任一方,本該殫精竭慮,恪恭匪懈,以報朕知遇之隆。
    然近據奏報,爾在任期間,屢有不臣之言,暗蓄怨懟之念,語涉譏刺,意含嘲訕,陰奉陽違,輕慢君上,其行已觸犯“大不敬” 之條,法所難容,罪無可赦!
    朕念爾先世微功,暫免即時拘系,著即革去所有官職,削奪俸祿,星夜馳驛回京,赴刑部候審對質。
    沿途地方官須嚴行催督,不得遷延滯留;若有私藏禁物、交通外臣、通風報信者,一經察覺,與爾同罪!
    至京後,爾當閉門思過,束手待勘,不得巧言飾非,更不得有任何攀扯推諉之舉。
    國法昭彰,朕不徇私;聖命難違,爾宜自慎。
    欽此!”
    童福山莫名其妙的接過聖旨,領旨謝恩後,表情更是一臉懵逼。
    他的這封旨意是狗兒親自來宣的,面無表情的將聖旨交給童福山後,馬上換做一副諂媚的嘴臉︰
    “童大人,皇爺說讓您盡快收拾好東西,今兒就跟老奴回京。”
    “今晚?”
    童福山一愣︰“這麼急?”
    狗兒點點頭︰“是啊,皇爺就是這麼吩咐的。”
    童福山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從懷里抽出一錠銀子,塞到狗兒手里︰“公公,陛下這麼急著喊我回去,可是有什麼事?”
    若是別人的銀子,打死狗兒都不敢拿,可童福山那是甦公的弟子,也是老熟人,自然沒什麼不敢拿的。
    只見他袖口一晃,那錠銀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看的童福山一愣一愣的。
    但他說出的話,立馬讓童福山覺得自己的銀子算是肉包子打狗了︰
    “皇爺什麼都沒說,就說讓老奴宣旨以後,馬上帶著您回京復命。”
    童福山有一種想報J的感覺,自己的銀子還能要回來嗎?
    得,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還能說啥,走吧。
    當天下午,兩人就上了從揚州直達京城的火車。
    現在大明的火車專線除了運輸物資外,只提供很少的車皮給民間貨運。
    因為火車頭不夠的緣故,絕大部分的客運車廂都停了,童福山和狗兒坐的還是臨時加的一節客廂。
    經過十來個時辰的顛簸,兩人終于在一身灰頭土臉中,到達京城車站。
    童福山拍了拍腦瓜子頂上的煤灰,忍不住抱怨︰“公公,你說你也不找輛像樣點的車,這拉煤的車哪是人坐的啊。”
    “哎喲我的童大人,您可別抱怨了,都怪老奴好不好?老奴也想坐拉肉拉菜的車啊,可最近幾日都是往來運煤的,老奴有什麼辦法?”
    “得,那我先回家洗漱一下,再隨你進宮面聖。”
    “不成了”,狗兒面露苦笑,袖口不動聲色指了指站台上,幾個穿著普通青衫的家伙,正盯著他倆。
    “瞧見沒?那幾個是南鎮撫司的,估摸著專門在這等咱倆呢。”
    話音剛落,那幾人果然走了過來,悄悄把童福山一圍,低聲道︰
    “童解運,卑職是南鎮撫司僉事蔣運,奉旨在此等候童解運歸京,陛下有旨,您下車後馬上由卑職護送進宮。”
    童福山無奈點點頭,在幾個錦衣衛的護送下走特殊通道離開,乘車回宮。
    長安大道在北平初建的時候,就被擴寬到雙向十車道,如今在沒有大量普及民用車的情況下,顯得無比寬闊。
    掛著尾號011的車牌,直接穿過午門駛入皇城,在南鎮撫司衙外停下。
    童福山畢竟只是甦謹的學生,還沒有他先生的待遇,剩下的路只能步行進宮。
    一路無話,狗兒沒有帶著他去武英殿,而是直抵御書房。
    “皇爺,童大人回來了。”
    “進來吧。”
    童福山沖著狗兒笑笑,獨身走進御書房,看到朱棣正在看著報紙,眼楮下掛著一副老花鏡。
    看到他進來,朱棣隨手摘下眼鏡︰“老了,近了看字的時候都有點費勁了,哈哈,你小子自己找地方坐。”
    童福山在黎城的時候就和朱棣熟識,那時候他還是燕王,自然也沒那麼拘謹。
    “抽煙不?”
    朱棣朝著童福山揚了揚手里的煙卷︰“這批滇南進貢的卷煙還不錯,味兒醇。”
    “那必須得嘗嘗”,童福山也不客氣,笑眯眯的接了過來,順手給朱棣點上。
    “喜歡一會拿兩包回去,你家師父也喜歡這口。”
    “謝陛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你個兔崽子還會卻之不恭?”
    朱棣哈哈大笑,旋即若有所思看著他︰“可知道朕宣你回來,所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