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劍趁勢橫削,劍光貼著槍桿滑過,帶起一串細碎的火星,如流星墜于槍身,逼得顏文手腕一麻,槍勢不由自主地滯澀了一瞬。
“怎麼可能?”
顏文心頭劇震,握槍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這一槍的變招藏在槍影之後,連兄長顏正都未必能盡數看穿,詞宋竟能如此輕松避開,仿佛親眼見他拆解了槍譜般?
不容他細想,詞宋已借著閃避的勢頭欺近身側,水寒劍陡然反轉,劍脊重重磕在銀槍中段的 “離石” 紋路上,那是槍身最不耐力的節點。
顏文只覺一股巧勁傳來,如春水撞破冰稜,銀槍的重心瞬間偏移,胸前空當大露。
他急忙擰身閃避,動作已算迅捷,卻還是被劍風掃過衣襟,青衫被劃開一道細口,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布料上還凝著一層薄薄的白霜。
“你能看穿我的招式?”
顏文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他再次挺槍刺出,槍招變得愈發迅疾,“驚鴻式”“裂石式” 接連使出,槍尖的靈火連成一片光幕,將詞宋周身的空間盡數籠罩,連地面的陰影都被槍影切割得支離破碎,再不留絲毫喘息余地。
可詞宋依舊氣定神閑。他握著水寒劍,目光沉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仿佛能倒映出顏文每一個招式的軌跡與破綻。
每當銀槍刺到近前,他總能以毫厘之差避開,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每一步都踩在槍勢轉換的間隙,如同踏在樂譜的休止符上。
有時側身讓過槍尖,劍脊順勢在槍桿上一搭,便能以四兩撥千斤之勢讓顏文的攻勢偏離方向。
有時借著槍風的力道旋身,劍尖輕點顏文的破綻之處,如蜻蜓點水般輕巧,卻總能逼得他不得不回槍自救,槍勢屢屢被打斷。
台下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連呼吸都放輕了。
顏文的槍法剛猛凌厲,如狂風驟雨般密集,槍影織成的光幕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可“顏辰”就像暴雨中始終不被打濕的一葉扁舟,總能在箭不容發之際避開鋒芒,還能時不時掀起漣漪般的反擊,那從容不迫的姿態,竟讓人忘了他才是實力較弱的一方。
“這…… 這是把顏小關主的槍法路數看穿了?”
有年輕修士忍不住驚呼,聲音里滿是震撼,“每次都踩在破綻上,跟提前算好了槍招似的!”
趙青拄著拐杖的手微微收緊,青銅杖頭的符文明明滅滅,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這小子的洞察力,比薛扶風說的還要可怕。”
顏文的槍法脫胎于‘浩然槍譜’,每招每式都藏著三重變化,可“顏辰”竟能瞬間捕捉到最細微的破綻…… 這雙眼楮,簡直能看透才氣的流動。
顏文越打越心驚,額角滲出的細汗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槍纓上。他感覺自己像在與一面通透的鏡子交手,所有的招式、變招都被看得通透,那種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讓他心頭火起,連桃花眼里都染上了焦躁。
他猛地一聲長嘯,銀槍陡然化作一道赤光,槍身燃著熊熊烈火,竟不惜耗費三成才氣使出 “灼魂式”,帶著焚毀一切的氣勢直撲詞宋,槍尖的熱浪連數丈外的修士都能感受到。
這一槍已毫無防守可言,是純粹的以命搏命,是天關修士在絕境中與異族同歸于盡的殺招。
詞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不退反進。
在銀槍及體的前一瞬,他忽然矮身,水寒劍貼著地面劃出半道圓弧,寒氣凝結的水紋猛地炸開,如同一面晶瑩的水鏡擋在身前。
顏文的銀槍刺穿水鏡的剎那,槍勢竟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凝滯 —— 那是靈力從 “火” 轉 “烈” 的間隙,也是他無數次斬殺異族後留下的本能破綻。
就是這一瞬,詞宋已如鬼魅般欺至顏文身側,水寒劍輕搭在他的脖頸旁,劍身上的寒氣讓顏文的發絲都凝上了白霜,卻未傷他分毫。
五十招過去,竟然是詞宋佔據了上風,或者說,是詞宋勝了。
“承讓。” 詞宋收劍回鞘,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只是撢去了衣上的塵埃。
顏文僵在原地,握著銀槍的手微微顫抖,桃花眼里滿是震駭。
他敗了,敗得如此徹底,對方甚至沒怎麼費力,就像在引導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破綻,那種被完全看穿的感覺,比中了混沌妖族的幻術還要讓人心悸。
“小文,這次是你輕敵了。”
趙青望著台上驚愕的顏文,拐杖在青石板上輕輕一頓,淡金色的符文如漣漪般擴散,瞬間將周遭的喝彩聲隔絕在外,形成一方靜謐的氣場。
他聲音里帶著長輩特有的溫和與嚴厲,像砂紙打磨著鈍器︰“你把這場切磋當成了尋常嬉鬧,卻忘了儒家武學最忌輕視二字。顏辰的本身雖弱如螢火,可那雙眼楮能看透你槍勢的根骨,輸得不冤。”
顏文握著銀槍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桃花眼里的震駭漸漸褪去,換上幾分羞赧,耳尖微微發燙︰“是,老師教訓的是。弟子確實…… 有些托大了。”
“不過也不全是你的錯。”
趙青話鋒一轉,目光掃過詞宋時,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精芒,像老獵人發現了蹤跡詭秘的獵物,“本就是簡單切磋,沒必要拼盡全力。”
“你常年在關隘與異族廝殺,習慣了以力破巧,遇上這種以巧破力的對手,就像猛虎遇上靈猴,一時不適應也正常。”
薛扶風走上前,與趙青並肩而立︰“趙青,”
他聲音低沉如古鐘,帶著托付的鄭重,“這三個孩子就交給你了,還望你多照拂。我需即刻返回書院,孔聖學堂那邊,夫子已經準備歸隱山林,他說要將夫子之位傳于我。”
“這位置早在你突破亞聖的那一刻,就該屬于你,誰讓你總是推脫。”
“若是當了夫子,有許多事情就不像從前那般自在了,要不然我將夫子之位留給你如何?”
薛扶風搖了搖頭,而後與趙青四目相對,而後傳音︰“我觀你之才氣,似乎也向亞聖踏出了半步,而且你的根基比我要牢靠的多,若我沒看錯,至多十年,你便可突破亞聖境界,對吧?”
“就算突破了,我也只會留在天關,世俗界的事情,我早就不願干預了。”
趙青的拐杖重重頓在地上,地面的符文驟然亮起溫潤的光,“你安心離開便是,有我在第七關隘一日,便保他們一日周全。”
兩人不再多言,薛扶風轉身看向顏正三人,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你們在此好生歷練,听趙關主的安排,切不可魯莽行事。天關的每一處,都藏著生死的教訓。”
顏正三人齊聲應是,望著薛扶風的身影漸漸融入漫天風沙,青布儒袍的一角在天際中若隱若現,最終化作天邊一顆明亮的星子,才收回目光。
“顏文,”
趙青看向顏文,語氣恢復了關主的威嚴,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點,“帶他們去防務處旁邊的營房安頓。”
“是!”
顏文應道,轉身看向詞宋三人,桃花眼里已沒了之前的戲謔,多了幾分並肩切磋後的熟稔,“走吧,我帶你們去營房。咱們這第七關隘雖簡陋,熱水和干淨被褥還是管夠的,灶房老張的醬牛肉更是一絕。”
路上,都是巡邏文人兵甲冑踫撞的鏗鏘聲與遠處操練的呼喝,混著風卷沙礫的 “簌簌” 響。
忽然,一道細微的靈力順著空氣紋路傳入詞宋耳中,“你不是顏辰,對吧?”
“你是,詞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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