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篇外•圍爐夜話【中】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征子有利 本章︰篇外•圍爐夜話【中】

    醞釀了片刻,老牛講起了印象中的“江家太保”——趙國硯。

    壬子年初,奉天城幫會混戰、械斗頻發,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三大家”垮台得太過突然。

    短短一兩月光景,白寶臣全家滅門,周雲甫輸天半子,甦文棋自廢武功,全敗了,當真是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其後,江連橫強並周、白兩家財產,許多原本周家的打手,也順勢稀里糊涂地跟了江家。

    可沒過多久,眾人便如夢初醒,漸漸回過味來,不由得自問一聲︰憑什麼?

    憑什麼江連橫殺了周雲甫,其他人就得尊他為龍頭瓢把子?

    這念頭一經萌發,線上的合字便立刻蠢蠢欲動起來。

    三大家沒了,還有六七八小家。

    總而言之,周雲甫一死,大伙兒都覺得自己行了。

    于是,各家合字紛紛打著“為周老爺子報仇雪恨”、“為白家冤魂討回公道”的旗號,互相勾結,沆瀣一氣,處處對江家發難。

    而彼時,老張尚未完全穩坐奉天;名義上,趙總督仍然是關外三省的軍政首腦。

    從辛亥年末,到壬子年初,老張統領的巡防營先殺革命黨,後殺宗社黨,緊接著北大營新軍嘩變,由兵轉匪,沖進省城,一路燒殺搶掠,鬧得人心惶惶。

    省府官面動蕩不安,幫會械斗便有可乘之機。

    那時節,奉天黑白兩道,堪稱一團亂麻。

    人命大案屢見不鮮,小河沿和八王寺等各處刑場,幾乎每天都在殺頭,不是奪權叛黨,就是市井流氓。

    老張在上頭打打殺殺,小江在下頭打打殺殺,沒人去談人情世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老張幫小江從大牢里撈出幾個弟兄,小江便給老張在市井里打探許多情報。

    世人傳言,沒有老張,小江屁都不是。

    可實際上,老張最初給的庇佑相當有限,而且巴結老張的人數不勝數,江連橫能從中脫穎而出,也不是白給的,官面再怎麼默許,江湖地位還得靠自己去爭。

    而江家能有如今的地位,除卻江、胡二人以外,趙國硯當拔頭功。

    彼時,江家外有群敵環伺,內部卻也並不消停。

    周家余眾分散在“和勝坊”和“會芳里”的場子,見外面風吹草動,便走的走、散的散,留下來的也是疑慮重重,更可恨其中還有幾個里通外合的奸細叛徒。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江連橫當時年歲太輕。

    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手下大半弟兄都比他年長,想在奉天說上句,線上的老合實在難以敬畏信服。

    這並非血海深仇,而是任何一個後起之秀都必須經歷的過程。

    雙方非得踫一下,才能拎清楚誰是誰的爹。

    于是,韓心遠和鐘遇山各自鎮場,江家大嫂借四風口清掃內奸。

    外事則有江連橫點兵點將,趙國硯充當頭馬,今日打服大北關,平日平十間房,按下葫蘆起了瓢,忙得腳打後腦勺。

    那段時間,對江家威脅最大的人名叫邱彪,綽號“老貼”,過去曾經在甦元盛手底下開過堂口;甦文棋執掌家族以後,不問江湖事,便將他放了出去,自立門戶。

    想當年,甦家對周家那幾場著名的敗仗,就是他主打的。

    但他不信邪,總覺得︰我弄不過周雲甫,我還弄不過你江連橫麼?“海老”老哥幾個死了吧?“穿堂風”死了吧?白寶臣被人滅門了吧?得,那就該輪到我了!

    此人也有些關系,據說北大營新軍第一混成旅旅長是他二舅媽的堂弟的連襟的姑老爺的兒媳婦的妯娌的三叔的妻佷兒,血濃于水,有事真上。

    光是邱彪一人,當然成不了氣候,但他借用甦家元老的身份、軍營里的關系、以及線上合字對江家的敵意,呼朋引伴,化零為整,便漸漸對江家構成了威脅。

    其中,尤以“小三勝”和“大黑山”兩家為首,憑借江湖資歷,從江家挖走了不少好手,里應外合,連打了幾次江家措手不及。

    地痞流氓,多半是誰贏幫誰。

    那陣子,江家雙拳難敵四手,亂槍驅不散蚊蠅叮擾,打這家,那家趁虛而入;打那家,這家見縫插針。

    守方不利,難以周全,真踫見事兒,連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也得跟著上。

    一時間風向陡轉,邱彪手底下的弟兄越聚越多。

    他本人更是格外囂張,動不動就愛拿輩分壓人,常說︰“我以前跟‘海老’論哥們兒,江連橫要是見了我,按輩分,他得叫我一聲叔!”

    話傳到江連橫的耳朵里,氣得他咬牙切齒,恨不能當場活剮了這老登,于是立刻招來一眾好手,準備跟邱彪破盤兒開響。

    然而,胡小妍卻不同意,言說邱彪當下風頭正盛,但奉天城還有幾股勢力按兵不動,明擺著坐山觀虎斗,就等著兩敗俱傷,趁機撈取漁翁之利。

    “那就暗殺!”江連橫如此打算。

    可胡小妍還是不認同︰“治標不治本。”

    江連橫發狠道︰“江家必須要有回應!”

    胡小妍點頭道︰“必須回應,但你容我再想想。”

    兩人反復斟酌了一夜,終于翌日清晨,將趙國硯和四風口叫到家里,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定下了應對之策。

    只是,江家所謂的應對之策,卻遲遲沒有出現。

    如此僵持了月余光景,雙方互有勝負。恰逢邱彪辦壽,按照江湖規矩,雙方若非死仇,理應在這種時候偃旗息鼓,互相體面。畢竟勝負難料,彼此間多留一條退路。

    然而,也正在此時,江家卻對邱彪展開了回應。

    那一日,邱彪擺開堂會,流水席從早到晚,宅子里線上弟兄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當然,他也不忘時時刻刻提防江連橫那小子耍陰招、壞規矩,因此特意叫來二三十個弟兄把守宅門,分散在前庭後院嚴加戒備,可直到傍晚時分,也始終未見異樣。

    看著附近商號送來的壽禮,想起近期對江家連連得勝,邱彪美得不行,心中不禁暗忖︰當年周雲甫何等風光,如今我邱某人不也是指日可待?

    喝點小酒,飄了。

    興之所至,壽星老不顧矜持,竟也起身跟著戲子溜到後台,把自己扮上,非得給諸位賓客來一出《擊鼓罵曹》。

    哪曾想,他剛勾完了臉,換了身松松垮垮的戲服,踉踉蹌蹌,迎著一眾目光走上戲台,正準備登場亮相時,猛然卻見對面高牆上人影一閃,整個人不由得頓時怔住。

    “好!”

    邱彪這麼一怔,眾賓客和弟兄們還以為他在亮相,哪有人膽敢不跟著叫好?

    宅院里頓時掌聲雷動。

    可下一秒,槍聲便緊接著驟然響起!

    “砰砰砰!”

    眾人下意識縮起脖頸,驚叫著抱頭鼠竄。

    有膽兒肥的趁機回頭瞄了一眼,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帥小伙兒,剛猛無畏,勢不可擋,連斃邱彪兩個打手,此時已然“   ”踩著桌面,眨眼間便殺到戲台近前!

    不是“江家太保”趙國硯,還能是誰?

    “砰砰砰!”

    “ 里啪啦嘩啦啦!”

    霎時間,整座大宅“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桌面上,杯盤沸騰;四下里,彈痕當空!

    只見趙國硯身形矯健,恰如離弦之箭一般,橫穿槍林彈雨,飛奔而來;嚇得那邱彪頓時骨軟筋麻,轉身想跑,卻被那一身長袖戲服絆了個跟斗。

    再想蹣跚爬起,趙國硯卻已飛撲過去,左臂勒緊邱彪的脖子,右手手持勃朗寧,一把抵住那壽星老的頭顱,厲聲暴喝︰“老登,別動!”

    “別開槍,別開槍!”邱彪倉皇大叫。

    宅子里的弟兄立時停止射擊,五六只槍口一起對準趙國硯,盯著他挾持邱彪從戲台上慢慢地重新站起來。

    于此同時,院門外的弟兄們也紛紛聞聲趕到。

    “邱彪,你說你是誰的叔?”趙國硯厲聲質問。

    “啥?”

    “大聲再說一遍,你說誰管誰叫叔?”

    聞言,邱彪眼珠一轉,頓時反應過來,原來趙國硯要殺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的威風。

    想到此處,他便強裝鎮定地冷哼一聲︰“小老弟,你就自己一個人來的?殺我,你覺得自己還能走出這個院子麼?”

    “砰!”

    趙國硯二話不說,垂下槍口,照著邱彪的大腿就來了一槍!

    “砰!砰!”

    院子里有兩個弟兄應激似的扣動扳機,一顆子彈從趙國硯的臉頰飛過,另一顆不巧又射中了邱彪的大腿。

    “啊!我操�K璧模  榪 那梗堪亞狗畔攏 轄舴畔攏 br />
    邱彪厲聲咒罵了幾句,身形一趔趄,眼瞅著要倒,趙國硯便趕忙將其拖到旁邊的台柱附近,一邊為自己尋找掩護,一邊斜倚著以防摔倒。

    “老弟,老弟……”邱彪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問,“你……你他媽不要命啦?”

    “邱彪,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打算活著出去。”趙國硯冷聲回一句,緊接著又厲聲喝道,“最後再問你一遍,你和道哥,誰管誰叫叔?”

    “不是,老弟你這樣有意思麼……啊,說說說,江連橫是我叔!”

    “大點兒聲!”

    “江連橫是我叔,我是江連橫他佷兒!”邱彪在威脅下反復念叨了幾句,隨即又說,“老弟,你這是何苦呢,江連橫明擺著就是讓你來送死啊!”

    然而,他這麼一認慫,甭管是心服,還是口服,宅院里的弟兄們都頓時皺起了眉頭,再看邱彪時的眼神,也隨之發生了些許改變。

    恰在此時,院門外又突然傳來一陣喧囂。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江連橫帶著韓心遠和小西風等眾多弟兄,滿臉怒容地快步走進庭院之中。

    “操你媽的江連橫,你懂不懂規矩?”邱彪的幾個手下立時抬起槍口,“咱們在這辦壽,你他媽也過來砸場,要結死仇?你今天也別他媽想活著出去!”

    話音剛落,又在院落東西兩側的高牆上,猛听得“呼啦啦”衣衫獵動的聲響。

    抬頭環視,卻見十來個江家弟兄,由小北風領隊,正騎在牆頭上舉槍瞄準叫囂之人,冷笑著恫嚇道︰“把槍放下!”

    “趕緊把槍放下啊!”邱彪惶恐地命令道。

    眾人無可奈何,只好悻悻地垂下槍口,滿臉不忿。

    江連橫倒是很滿意,點了點頭,隨即邁步朝戲台上走了過去,凝視了邱彪片刻,突然猛抬起手,“啪”的一聲,狠狠地抽了趙國硯一耳刮子。

    見狀,眾人頓時一聲驚呼,誰也沒看明白他到底是在唱哪一出。

    緊接著,只見江連橫拱手抱拳,朝著邱彪規規矩矩地作揖行禮,恭恭敬敬地開口叫道︰“邱叔,手底下的人不懂規矩,得罪了。”

    說罷,他立刻反手抽出盒子炮,“ 噠”一聲,打開保險,對準趙國硯的眉心,轉頭又問︰“邱叔,你一句話,我現在就斃了他,給你賠不是!”

    顯然,江連橫和趙國硯在演戲。

    所有人都知道他倆在演戲,他倆也知道所有人知道他倆在演戲,但這就是江湖的玩兒法,就是要演給你看。

    邱彪啞然。

    他知道該怎麼說,于是便忍著大腿傳來的劇痛,思忖了片刻,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卻是搖了搖頭︰“年輕人脾氣沖,拉倒吧!”

    “邱叔大人有大量啊!”江連橫連聲贊嘆,“國硯,還不多謝邱叔?”

    趙國硯面露不忿︰“道哥,這老登到處拿輩分壓人,最近沒少跟咱作對,我咽不下這口氣!”

    “啪!”

    江連橫當即又扇了趙國硯一耳刮子,卻說︰“混賬東西!邱叔本來就是線上的前輩,哪有什麼拿輩分壓人的事兒,那都是受了小人的挑撥!”

    “對對對!”邱彪連忙點頭,腦門上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江少俠,要不咱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繼續這麼下去,對咱爺倆都不好!”

    “那倒也是,咱們兩家打來打去,要是真都拼光了家底,反倒便宜外頭那幫癟犢子了。”江連橫說,“不過,邱叔今天辦壽,頭走之前,我這個小輩得表示表示。”

    說著,他便轉頭朝小西風使了個眼色。

    小西風會意,當即抬手招呼身後的弟兄,把江家的壽禮送到邱彪面前。

    那弟兄端著一個偌大的托盤,上面蓋著一層紅布,鼓溜溜、沉甸甸,滿臉凝重地走到了戲台上。

    江連橫將其喚至身前,一把掀開紅布,卻是血淋淋的人頭兩顆!

    宅院里的眾賓客、弟兄們頓時一陣驚呼,膽兒小的連忙緊閉起雙眼,不敢再看。

    “這,這……”

    邱彪更是驚慌食醋,如鯁在喉,用手指著那兩顆人頭,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江連橫抱拳作揖,卻道︰“邱叔,咱們兩家,最近一直鬧得不可開交。小佷暗中調查,原來竟是這‘小三勝’和‘大黑山’從中挑撥離間,傷害你我叔佷感情,今天趕上邱叔壽誕,連橫特意將他們倆的人頭奉上,也順便趁著機會問您一個問題——”

    說著,江連橫笑眯眯地靠近邱彪,忽地拔高了嗓門兒,問︰

    “邱叔,你來說說——這倆人該不該殺?”

    “我,這……”

    “邱叔不用慌,這兩條人命,算在江家手上,連橫只問您一句話︰這倆人,到底該不該殺?”

    邱彪心說,我腿上還有槍傷呢,你小子再磨嘰一會兒,老夫直接就交代在這了,于是明知是陽謀詭術,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地低聲回道︰

    “該殺,該殺!”

    “哈哈哈,我猜也是,這倆人挑撥離間,活該被殺!邱叔您先忙,連橫家里有事,就先告辭了!”

    江連橫朗聲大笑,旋即作揖拜別……

    …………

    老牛的故事說完了,陳安還沒有來。

    梁辰和毛三兒互相看了看,不由得紛紛皺起眉頭,異口同聲道︰“假的吧?牛哥,你是不是唬咱們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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