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鎏金麒麟香爐往外吞雲吐霧, 屋子里繚繞著溫潤的裊裊輕煙。
相隔幾個院子的大殿響起一陣梵音和哀樂。
不久前她也在一間屋子里寫《丹經》,那時候她不知道簾子後面的武延興已經遇害, 現在武延興的靈柩停放在寺院里, 她又在寫《丹經》了。
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同進和阿福跑進院子,推開房門。
同進站在門口, 催促盧華英︰“府兵沖進寺院了,你和我們一起去塔上暫避一下。”
阿福不滿地看一眼盧華英, 眼神帶著責怪,快步跑進屋, 拿起盧華英寫好的幾張黃紙, 塞進懷里,這才轉身跟上其他人。
同進皺了皺眉, 沒有說話,帶著盧華英走出院子,一群帶刀隨從圍了上來,護送他們去高塔。
盧華英跟上同進, 問︰“我哥哥和嫂子他們在哪里?”
同進道︰“你放心,他們隨柴世子他們一起撤到另一座塔上去了。”
盧華英松了口氣, 柴雍他們家世顯赫,寺院的僧人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他們, 阿嫂和他們在一起更安全。
寺院內有很多供奉歷代高僧的佛塔,其中最大的兩座高塔都在寺院□□。
盧華英跟在同進身後, 回廊里一片慌亂的腳步聲和人聲,所有人都離開院子撤往□□, 院門前人頭攢動,魏明肅的親隨和僧人站在塔下維持秩序。
她快步爬上高塔, 同進眼神示意她進屋,自己站在窗前,往寺院門口的方向眺望了幾眼,臉色有些著急。
“府兵為什麼會沖進寺院?魏刺史在哪里?”
同進看了她一眼,和阿福厭惡她的眼神不同,同進覺得她很配合,沒給自己添亂,目光溫和,道︰“郎君抓了西州長史,長史的人不服判決,帶著府兵包圍了寺院。郎君去了都護府。”
盧華英心里咯 了一下,問︰“去都護府?他帶了多少人?”
風吹過高塔,盧華英驀然感覺到幾絲涼意。
魏明肅進了西州就嚴厲迅速地結案,顯然是防著西州都督和西州長史,等西州都督反應過來時,木已成舟。他的這個舉動就像虎口扳須,冒了很大的風險,雖然順利結了案,還是得罪了西州都督,他竟然還敢去都護府?
假如西州都督想為長史報仇,他就是自投羅網!
同進臉上也有些擔憂。
阿福拍了下手,滿臉驕傲,道︰“郎君膽子大,郎君不怕!”
同進對他笑了一下。
盧華英遠望寺院大門。
此時,僧人已經緩緩打開了寺院大門,沙土飛揚,一個將領率領著大約兩百個府兵沖進寺院,轟然的馬蹄聲回響在寺院上空,幾座高塔都在隱隱震動。
沙塵散去,坐在馬背上的將領手扶腰刀,大聲喊著長史,他身後的府兵跟著齊聲吶喊,兩百多個滿臉煞氣、盔甲戎裝的府兵同時發出聲如洪鐘的喊聲,氣勢雄壯驚人,直沖雲霄。
站在台階下的隨從被眼前府兵的氣勢逼得退到大殿前。
將領沉著臉拔出腰刀。
喊聲停了下來,府兵們也一起拔刀,寺院門前一片拔刀聲,刀光如雪。
將領提著刀,繼續向前。
隨從們咬了咬牙,站在原地,沒有讓開。
雙方劍拔弩張,局勢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大道之上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賴守忠,你竟敢違抗軍令,越權行事?”
一個聲音大聲指責道。
眾人都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遠處塵土滾滾,一隊人馬從大道南邊匆匆趕了過來,為首握韁的人一身青色袍子,快馬加鞭,轉眼間就到了寺院門前,掃一眼氣勢洶洶的賴守忠和他身後的府兵,目光沉靜。
寺院前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賴守忠冷笑了一聲。
魏明肅不語,他身後的府兵上前,看著賴守忠大聲道︰“都督有令,叫你即刻出城,賴守忠,你還不退下?”
賴守忠恍若未聞。
府兵怒道︰“賴守忠,你要都督親自來嗎?”
賴守忠握著刀,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氣,冷冷地道︰“就算都督在這里,也攔不住我!”
府兵大急,嚇得撥馬轉頭,對魏明肅道︰“魏刺史,您先去都護府避一避?”
魏明肅搖頭︰“不必興師動眾。”
他對著寺院門前的府兵揮了揮手。
幾個府兵轉身跑進寺院,拉著一個人走出來。
“長史!”
人群看見被拉出來的人,呆了片刻,接著頓時一片激動的喊聲。
賴守忠听見身後部下們的喊聲,吃了一驚,回過頭。
寺院門前,脫下官袍、穿著一件白袍的長史站在台階上,看著賴守忠和兩百個握著長刀的府兵,閉了閉眼楮,搖頭嘆息,臉上滿是失望。
府兵們面面相覷。
“長史!”
賴守忠一臉驚喜,跳下馬,轉頭大步朝長史跑過去。
長史睜眼,落在賴守忠身上的目光只有濃濃的失望。
賴守忠愣了一下,腳步慢了下來,長史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越走越慢,冷汗落了下來,最後當啷一聲,扔了手里的刀。
長史還是沒有說話,冷哼一聲,拂袖轉身,進了寺院。
府兵們有些手足無措。
魏明肅下馬,穿過這群失魂落魄的府兵,大步從垂頭喪氣的賴守忠身邊走過去,背影從容鎮定。
都護府來的府兵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回過神,抬腿跟上他。
他還以為會有一場不可避免的沖突,想去都護府搬救兵,想不到魏刺史一句話都沒說,只讓長史走出來露個面,就鎮住了賴守忠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