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擊波震動了遠離爆炸核心的鸚鵡螺號，艦體劇烈地搖晃，指揮艙里的一切都在搖晃，艦長卻還是背著雙手，穩穩地站著，如同一位將軍遙望著連天的炮火。</p>
干擾雷通常是用來干擾對手放出的制導魚雷，在它產生的高溫、沖擊波和光幕中，潛艇憑借高速遁入深海。</p>
聲吶屏幕上一片亮白，干擾雷爆炸的時候，連鸚鵡螺號自身的聲吶系統也被干擾了。</p>
但在干擾雷爆炸之前，能從聲吶屏幕上看到那高速的‘中型目標’沖入了爆炸的中心區。</p>
鸚鵡螺號關閉了引擎，無聲地在海水中滑動。這位優雅的艦長大概參加過不止一次的潛艇獵殺，冷靜老辣。</p>
潛艇間的獵殺戰，就像狙擊手之間的戰斗，最重要的是誰先鎖定敵人的位置，誰先開槍。</p>
50米以下的深海中，陽光根本無法穿透，是一片漆黑的世界。無論是傳統的短波雷達還是先進的激光雷達都沒有用武之地，聲吶才是最有效的探查設備，可以說潛艇完全靠著听力行動，深海動物也是一樣。</p>
所以潛艇並不會像戰斗機那樣憑借高速地顫抖，它們會藏在某個深度上，把自身發出的聲波減到最弱，等待敵人首先露出馬腳。</p>
干擾雷群爆炸的時候，幾秒鐘內雙方的听覺都被阻斷，鸚鵡螺號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再度進入了靜默的深海滑行</p>
指揮艙里一瞬間變得死寂，所有的水兵都緊緊地抿著唇。</p>
芬格爾剛要出聲就被酒德麻衣一把捂住嘴。</p>
這也是潛艇上的規矩，當靜默航行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只憑眼神和手勢交流。</p>
潛艇本身是中空的金屬殼，是聲音的極佳導體，海水也一樣，潛艇中極其細微的聲響，在海水中都會被放大幾百倍。</p>
鯨類和潛艇某種意義上是類似的，巨大、听覺敏銳，甚至速度都是接近的。</p>
干擾雷的威力當然遠遜于旗魚魚雷，按理說是炸不死利維坦的，但重傷的利維坦呢？</p>
沒人能確定利維坦是活著還是死了，更無從知道它的位置。</p>
鸚鵡螺號關閉了主動聲吶，只用被動聲吶掃描周圍，這樣探查的效果會差很多，如果利維坦也以跟他們類似的方式緩慢地滑行，得到雙方排開海水的激波觸踫到對方的時候才能覺察彼此。</p>
計算時間的話，從蛇群攻擊利維坦開始已經接近一個小時過去了，如果利維坦和巨蛇沒有進化出類似腮的結構在水中呼吸，那無論它們誰贏了都該上浮了。</p>
一旦勝者快速地上浮，鸚鵡螺號一定能發現，那時候他們就安全了。</p>
酒德麻衣瞥了一眼身邊的芬格爾，芬格爾扶著潛艇上隨處可見的扶手，站得跟大理石凋塑似的，但是滿臉漲得通紅。</p>
他用可憐的眼神回應酒德麻衣，在酒德麻衣的手心里寫‘我不敢動，但我想上廁所。’</p>
‘就在這里沒事，我不介意，我覺得艦長也不會介意的。’酒德麻衣寫字回復。</p>
“最低推力巡航，右舵，勻速下潛。”艦長戴上麥克風，低聲發布新的命令。</p>
鸚鵡螺號打開水密艙吸入海水，帶著細微的氣泡沉入更深的海里去。</p>
聲吶屏幕上出現了海底的掃描結果，這里海深不到1000米，海底密布著小型山脈。</p>
鸚鵡螺號的最大潛水深度是800米，但通常軍用潛艇都能比操作手冊上標稱的數字潛得更深一些，1000米應該是真正的極限。</p>
艦長正指揮它貼近海底來巡弋，借助海底復雜的地形來隱蔽自己，這樣做得非常小心，如果撞上海底會對艇身造成損壞，有時候這類損毀會把整艘潛艇埋葬在深海里。</p>
利維坦完全從聲吶屏幕上消失了。</p>
如此巨大的目標忽然間消失是非常古怪的事，倒像是在干擾雷爆炸的瞬間，它和鸚鵡螺號采取了同樣的策略，進入了靜默的深海潛行。</p>
這是個標準的獵殺戰術，沒準它就在附近的海域中潛行，跟他們一樣慢一樣警惕，因為關閉了主動聲吶，連海水激波都很弱，才能避開被他們的聲吶發現。</p>
還有一個可能性，是利維坦已經死了，沖向鸚鵡螺號的時候它已經身受重傷，連干擾雷的威力都足夠殺死它了。</p>
它巨大的身體緩緩沉入了海底，化為了海底山脈的一部分，這也有可能避開聲吶系統的搜索。</p>
深度已經超過了航海手冊上標稱的極限，潛艇內部回蕩著令人心季的怪聲，那是艇殼扭曲變形的聲音。</p>
在這樣的深度，艇殼會承受極其巨大的壓力，事實上整艘潛艇都會在海水的重壓下縮短，艇殼發生變形是必然的事，艦長和水兵們的神色都鎮定，倒是航海經驗不多的酒德麻衣有些警覺，凱撒向她擺擺手，意思是這不值得擔心。</p>
他閉上眼楮，集中精神，言靈‘鐮鼬’的領域張開到極限。</p>
他自己也可以算作一部聲吶，沒有鸚鵡螺號探索的範圍那麼廣，但是精度還是極其優秀的。</p>
‘鐮鼬’們翻飛著為他帶來全艦上下所有的聲音，金屬艇身本就是極好的聲音導體。</p>
蒸汽輪機低速運轉的聲音、鸚鵡螺號吸入海水的聲音、海流掃過艇殼的聲音...凱撒忽然睜開了眼楮，神色驚恐。</p>
他並沒想著用‘鐮鼬’去跟鸚鵡螺號強大的聲吶系統對比，不過是想知道在寂靜的深海中會有什麼樣的聲音。</p>
可他居然真的听到了不可思議的聲音，那好像是這艘潛艇的心跳聲！</p>
就在這艘潛艇的內部，有個巨大的心髒在緩慢而沉重地搏動著。</p>
凱撒剛開始听到的時候愣了一下，誤以為自己是听錯了，把某種設備運轉的聲音听成了心跳聲，可再仔細听，那真的是心跳聲。</p>
巨大的、強勁的心髒，每一次搏動都會輸出數以噸計的鮮血，就像是被緩緩敲擊的戰鼓，冬冬冬冬地響著。</p>
一艘人類制造的核潛艇，居然是用生物心髒來提供能源的？</p>
雖然之前也不乏列寧號那樣的桉例，古龍的繭孵化的時候，整艘船都被它的血肉侵蝕，但英國皇家海軍真的能邪異到這個程度？</p>
艦長注意到了凱撒怪異的表情，目光看了過去。</p>
凱撒緩緩退後兩步，盯著她的眼楮，“我們的船上，有個巨大的心跳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