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戶映在房中一角,一道光柱出現在眼前。細小的灰塵在光柱中漂浮游動,隱約可見。
經過鎮北王的解釋,鐘爍終于明白西北道賦稅繁雜和兵丁攤派嚴重的原因。
可緊接著,又有一道疑問在鐘爍腦海中閃現,鐘爍向鎮北王問道︰“王爺所說的宮城之變又是怎麼回事?”
鎮北王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慕曉曉︰“曉曉應該知道這件事吧?”
慕曉曉點了點頭,但是眉頭卻微微皺起︰“曉曉知道這件事,但听說此事是個禁忌,每個知道此事的人都談之色變,因此佷女也不知道其中的詳細情況。”
鎮北王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瞞得倒是挺嚴實。”
看著鐘爍和慕曉曉聚精會神,像個學生一樣認真傾听的模樣,鎮北王被逗笑了︰“你們真想知道?”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重重地點頭。
鎮北王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此事還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那時燕國還沒被滅國,當時的疆域也不是如今的樣子。”
“當時,燕、趙、南越三國鼎立,燕國以玄天河為界,據守北方,趙國佔據玄天河以南的東南部和西南半部,也就是如今的東南道和西南道半部,而南越國則佔據著剩下的西南半部和現如今南越國的疆域。”
“那時老皇帝在位,年號是德興,太子也不是如今的皇帝。現在的皇帝是當時的大皇子,而當時的太子是三皇子,當時的京都是現在的揚州。”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在德興九年四月十五的夜里,太子和其舅父,也就是當時的丞相張鴻文舉兵反叛,攻破宮城。臨危之際老皇帝廢三皇子太子之位,封大皇子為太子,並將兵符交給大皇子前去京都城外大營調撥右龍衛大軍。”
“可等到大皇子帶著右龍衛大軍沖進皇宮時,老皇帝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右龍衛大將軍虎玉山當面和老皇帝確認太子圍攻皇城。虎玉山受老皇帝所托擁立大皇子為下一任皇帝。”
“將宮城內的叛軍鎮壓後,右龍衛開始圍捕京城內的叛軍。三皇子即廢太子自知大勢已去,便在東宮飲毒酒自裁,丞相張鴻文在平叛之後被明正典刑。當時跟著廢太子謀反的除了丞相張鴻文,還有大將軍府,也就是本王的家。”
听到這里,鐘爍和慕曉曉瞪大了眼楮,滿臉的不可思議,就像是騎著飛馳的駿馬,突然之間前面的道路變成萬丈深淵,連人帶馬掉了下去,腦袋完全是空的,整個人都呆住了,四肢沒有一點感覺。
鎮北王陷入沉默,盯著兩人看了許久。
回過神,鐘爍和慕曉曉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齊聲說道︰“這怎麼可能呢?”
鎮北王苦笑一聲說道“你們現在的模樣就是本王當初得知消息時的樣子,丞相張鴻文是我父的姑丈,也就是本王的姑祖父。”
鐘爍和慕曉曉又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鎮北王繼續說道︰“可姑祖父和廢太子密謀造反一事,當時我父和本王卻是一點都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最後還是接到朋友的密信才知道被朝廷扣上了謀反的帽子,並且留在京都的親人除了小叔,全都死在了那場叛亂中。”
“京都發生叛亂時,我父正帶領軍隊換防走到半道。被人誣陷謀反,我父陷入兩難,不知何去何從。大皇子登基後,經過徹查宣布我父沒有參與謀逆,而是廢太子挾持大將軍府作為自己登基的籌碼。”
“可在叛亂發生時,大將軍府寧死不從,和廢太子派來的叛軍展開殊死搏斗。窮途末路之時,老夫人也就是本王的祖母一把火燒了大將軍府,而小叔藏在水井里面才苟活下來。因此大皇子登基之後為大將軍府平反,詔令我父回京。”
“可當時那種情況,我父也不敢回去,于是大軍止步不前,原地待命。大皇子怕我父為了報仇舉兵反叛,便派出左龍衛大軍和我們對峙。”
“進退維谷之際,燕國狼子野心,見我朝內亂便派兵襲擾邊鎮。大皇子剛登基不久,為了安定人心,鞏固朝局,也為了趁機將兵權逐漸聚攏,大皇子便命令大軍開拔至玄天河畔,抵御外敵,轉移皇室和我父之間的矛盾。”
“于是,我父心中的怒火有了發泄之地,帶領大軍全力進攻,連拔燕國數城。大皇子見事態發展有些不對勁,便命令大軍停止進攻,暫時休整。但那時我父已經想明白了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我父決定一鼓作氣打到燕國都城並州城,進攻途中收集糧食,招攬殘兵和流民。在當時給上一口飯就能賣命,因此有很多人來投奔。就這樣,我父帶領大軍徹底將燕國佔領,一直打到燕國的最北面,燕勒雪山。”
“國戰結束,皇帝仍舊嘗試召回我父,但是我父已經不想再回到傷心之地,婉言拒絕了皇帝。大戰剛剛結束,燕國破滅,趙國也是勒著褲腰帶過日子,國庫里面也沒多少錢,糧倉也快要見底。萬般無奈之下,皇帝封我父為鎮北王。因此宮城之變便是王府和皇室對峙的由來。”
听完鎮北王的解釋,鐘爍卻皺起眉頭,心中充滿疑惑︰“可丞相已是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使謀逆成功,丞相的地位也不會改變。並且太子已是皇位的接班人,等老皇帝龍馭歸天之後,皇位自然是太子的。兩人又為何再行謀逆呢?這不合乎情理啊!”
鎮北王點了點頭︰“不錯,當時肯定是出現了一個極為緊迫的變故,他們才會舉兵反叛。不過當年的真相已經查無可查,很多知情人都死在那晚的變動中。並且自此之後,中書省不再設立獨相,而是置左相和右相,將相權一分為二。”
鐘爍恍然大悟,下意識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就在這時,慕曉曉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嚕的叫聲,屋內的所有人都看向慕曉曉。
慕曉曉羞紅了臉,連忙低頭,手上還不停地扯著鐘爍,想讓他開口說幾句話緩解尷尬。
鎮北王向外看了看,笑呵呵地說道︰“你看看,你看看,本王光顧著說,渾然不覺已經到了這時候。王亮,命人安排席面,別讓貴客餓著肚子了。”
慕曉曉抬起頭尷尬地笑著︰“多謝王爺。”
宴飲之後,賓客盡歡,王亮將鐘爍和慕曉曉送出酒樓。
直到兩人上了馬車走遠後,王亮才回到鎮北王面前笑道︰“王爺分析的真準,知道鐘大人出宮後定然會找時間拜訪。”
鎮北王喝了口茶︰“慕曉曉和七公主是情同姐妹,好姐妹遇上此等難事是不會不管的。”
王亮斂起笑容,心里不自覺地有些難受︰“鐘爍和慕姑娘真是好一對郎才女貌,要是王妃在這就好了。”
“早晚會見到的。”
鎮北王嘆息一聲,轉身走向臨時布置的書房。
許久,鎮北王將王亮喊來︰“將這折子送進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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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王亮拿到奏折後,急忙向宮城趕去。
鎮北王的折子都是直送到趙乾的桌子上,不通過中書省轉遞。
紫宸殿
趙乾拿著鎮北王送來的奏折,眉頭緊鎖,手指不停地敲打。
就在這時,內侍走進來︰“啟稟陛下,行人司馬德明已到殿外。”
趙乾將奏折放在桌子上︰“讓他進來。”
內侍轉身離開。
很快,馬德明來到殿內跪下叩頭︰“微臣馬德明叩見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趙乾黑著臉端坐在龍椅上,冷聲說道︰“這幾天有誰見過鎮北王?”
馬德明微微一愣,不明白趙乾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但嘴巴卻沒停︰“鎮北王在西北道多年,和在京官員大都不熟悉,因此明面上見的人不多,只有七公主和左相孫女夫婦二人拜訪過。至于暗地里誰和鎮北王見過面,行人司暫時還沒有任何發現。”
趙乾皺起眉頭,疑惑不解︰“藍兒?她去找鎮北王干什麼?”
頓了頓,馬德明斟酌著字句,緩緩說道︰“據查,七公主拜訪鎮北王是為了自己的婚事,但具體和鎮北王說了什麼,暫時還沒有查到。”
“婚事?”
“是的。”
趙乾冷哼一聲,滿臉的不悅︰“這個藍兒簡直是胡鬧,太任性了!朕真是寵壞她了。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連家國大事都顧不上了!”
頓了頓,趙乾看向馬德明︰“從現在開始,將七公主的行蹤全都匯報給朕,要一字不落地匯報!”
“是!”
將心中的怒火壓下去,趙乾繼續問道︰“那鐘爍夫婦見鎮北王又是為了何事?”
“根據相府傳來的消息,是因為鎮北王在二人成婚時送了賀禮,鐘爍夫婦才去拜訪的。”
見不是什麼要緊事,趙乾擺了擺手。
馬德明轉身離開。
趙乾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身上好似有千斤重擔,有氣無力地說道︰“出去走走。”
說罷,趙乾起身向殿外走去,王忠等內侍和千牛備身等近衛緊緊跟著。
時至傍晚,陽光也不再熾熱,趙乾走在滄桑的地磚上,內心沉甸甸的。
二十多年來,趙乾披荊斬棘,嘔心瀝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可隨著一封奏折的到來,又將趙乾拉回二十多年前步履薄冰的日子。趙乾走啊走,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夕陽將趙乾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就好像生命都被影子逐漸侵蝕。
趙乾來到宮城最高處,他扶著欄桿凝神靜氣,望著氣勢恢弘的宮城,二十多年來的一幕幕仿佛電影一般在趙乾的腦海中快速播放。
勁風肆虐,帶動衣袂呼呼作響,趙乾心中五味雜陳。
許久,趙乾終于輕聲喊道︰“趙忠。”
太監總管趙忠急忙上前︰“奴才在。”
趙乾握緊了欄桿,心中的萬般無奈化作輕飄飄的話語︰“傳旨,封九公主趙 兒為太平公主,下嫁鎮北王世子皇甫辰,封世子皇甫辰為安郡王。”
听到是九公主嫁進王府,太監總管趙忠面露驚色,眼楮瞪得溜圓,一時間難以相信。
不等趙忠緩過勁,趙乾繼續說道︰“寧妃溫婉賢淑、蕙質蘭心、教養有道,特晉為寧貴妃,十一皇子趙秉信日漸穩重,堪為國事,故封為崇郡王,準在朝听事,為國效命。”
“奴才遵旨。”
說罷,趙忠轉身離開。
封貴妃、公主和王爺這樣的旨意只能他這個地位的太監去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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