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的喧囂與嘶吼,如同被一道無形的牆壁隔絕在外的遙遠潮聲,傳入這座臨時搭建的中央指揮高台。
空氣中彌漫著遠處飄來的濃郁血腥味、被無數節肢刨開的塵土味,以及身側思柔身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幻之花粉香氣。
高台之上,一片死寂。
高台之下,血火煉獄。
白夜負手而立,在那張隔絕了世間一切窺探的【虛無假面】之後,他深邃的目光冷靜地掃過下方三個涇渭分明的戰團。
織夏的【百足銳士】軍團,如同一柄燒得通紅的赤色鑿子,已經從正面將敵軍那混亂的陣型徹底鑿穿,正在瘋狂地擴大著戰果。
卡蒂的【劇毒蠍皇衛】,則化作一群自懸崖峭死神,在敵軍的側翼與後陣掀起了足以讓任何指揮官崩潰的腥風血雨。
而蘭花的【幽蘭刺客】們,則徹底化身為戰場上的陰影,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高效而無聲地收割著那些試圖重整隊伍的敵方精英與指揮單位。
一切,都如同劇本般,在完美地上演。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而精準的精神訊息,如同最精密的時鐘滴答,準時地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那是來自帝國首席戰略家,羅絲的聲音。
『報告王,織夏軍團已鑿穿敵方中軍,但遭遇至少十五名黃金級狂刃螳螂精英單位的阻擊,沖鋒勢頭減緩百分之十七。』
『根據模型推演,若不能在三分鐘內突破,織夏軍團的傷亡率將開始出現拐點,預計上升百分之八。』
緊接著,是第二條訊息。
『卡蒂軍團在敵軍右翼推進速度超出預定計劃百分之二十三,過于深入,其左後方出現防御缺口,有被敵方殘余黃蜂部隊與螳螂預備隊分割包圍的風險。』
『報告王,我方輔兵單位,如初級工蟻與部分新編入的蝶族僕從軍,在目睹過于血腥的戰場後,出現輕微的士氣動搖,傷亡率正在小幅度上升。』
一條條冰冷的數據,精準地剖析著戰場上瞬息萬變的態勢,足以讓任何一位經驗豐富的將軍都感到心驚肉跳,手忙腳亂。
然而,白夜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沒有因為這些“警報”而下達任何繁復的指令。
因為這一切,依舊在羅絲的計劃之內,在她們共同推演過的、無數種可能性之中。
他只是如同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平靜地注視著棋盤,等待著那個真正屬于他的、轉瞬即逝的節點。
他的瞳孔在假面後微微移動,捕捉到了一個關鍵的畫面。
在敵方那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後陣,一支約有千人規模、陣型尚算完整的螳螂預備隊,正在一名精英隊長的帶領下,企圖從側翼繞一個大圈,增援被織夏死死咬住的中央戰場。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夾擊織夏,將這柄最鋒利的矛,活活折斷在陣中!
白夜的目光,緩緩從那支預備隊身上移開,落在了自己身旁,那位正盤膝而坐,默默調息恢復精神力的蝴蝶舞者身上。
“思柔。”
他平靜地開口。
“讓你的孩子們,給那支隊伍送上一場小小的迷夢。”
思柔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其中再無半分哀傷,只有對王的絕對服從與狂熱。
“遵命,我的王。”
她沒有起身,只是縴細的十指在身前結成了一個奇妙的印。
遠方,盤旋在帝國軍陣上空的幻蝶軍團中,悄無聲息地分出了幾只,如同幾片毫不起眼的落葉,悄然朝著那支敵方預備隊的方向飛去。
僅僅是幾個呼吸之後。
那支原本氣勢洶洶、目標明確的預備隊,毫無征兆地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一小片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致幻花粉,如同死神的嘆息,精準地灑落在他們的行軍路線上。
在他們的眼中,前方的戰友突然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腳下的大地裂開了吞噬一切的深淵!
他們開始瘋狂地攻擊彼此,或者驚恐地四散奔逃,為織夏的軍團爭取到了無比寶貴的喘息之機!
這神乎其技的一幕,清晰地落入了戰場上每一名帝國子民的眼中。
尤其是那些剛剛還因為血腥的絞殺而心生畏懼、士氣動搖的輔兵單位。
他們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那座矗立在戰場最後方、如同定海神針般的高台。
在那里,他們的王,永恆帝國的主宰,白夜,從始至終,紋絲不動。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仿佛眼前的血肉磨坊,不過是一場無足輕重的戲劇。
那份不動如山的鎮定,那份掌控一切的從容,通過血脈的鏈接,化作一股無比強大的、滾燙的洪流,瞬間注入了每一名子民的心髒!
恐懼,被瞬間蒸發!
動搖,被徹底驅散!
取而代代之的,是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對王的狂熱崇拜與絕對信賴!
王,在看著我們!
王,就在我們身後!
我們,為何要畏懼!
“吼——!!”
“為了帝國!!”
原本有些低落的戰吼聲,再次變得高亢、激昂,甚至比開戰之初更加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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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的手,始終平靜地搭在腰間的劍柄上。
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將那柄劍拔出分毫。
因為他知道,在這片戰場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強的命令!
他的鎮定,就是最有效的鎮定劑!
他一個人的意志,就足以將整個軍團那數以萬計的靈魂,牢牢地凝聚在一起,化作一股無堅不摧的鋼鐵洪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卡蒂那過于突出的戰線上。
他沒有下達任何後撤的命令,因為那會打擊這位沙漠女王高昂的戰意。
他只是通過精神鏈接,對那道在陰影中穿梭的粉白色身影,下達了一個簡單到極致的指令。
“牽。”
幾乎在指令發出的同一時間,數道粉白色的殘影,便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威脅卡蒂側翼的那支黃蜂部隊附近,冰冷的臂刃瞬間斬落了數名黃蜂的頭顱,成功地將他們的注意力,從卡蒂的身上,牽引到了自己這邊。
“織夏的沖鋒還是太依賴蠻力,但已經懂得利用卡布奇諾的【泰坦甲衛】所創造的突破口,有進步。”
白夜在心中,冷靜地評估著每一位女王的表現。
“卡蒂……她太享受殺戮了,幾乎要被戰斗的快感沖昏頭腦。這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弱點,需要有人在旁邊為她看好韁繩。”
“羅絲的計劃很完美,但戰場終究是瞬息萬變的,數據無法涵蓋一切。所以,需要有人在最高處,看著全局,隨時準備應對那些‘變量’。”
他,就是那個最終的變量。
他,就是那個持矛的手。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沖在最前方的先鋒戰士,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三軍統帥。
這,就是王之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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