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套拍攝的是一組更加親密的照片。
攝影師要求沈輕舟單膝跪地,親吻甦平的手背。
當沈輕舟的唇即將觸到她的皮膚時,甦平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
同時,沈重和江粟那邊傳出“砰”的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原來是沈重猛地站起來,撞倒了旁邊的衣架。
江粟立刻幫著收拾好,笑著道歉︰“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不小心踫倒的。”
她拉住沈重的胳膊,幾乎是拖著他離開︰“走吧走吧,你再待下去,我真擔心你會沖上去揍那個沈輕舟。”
沈重也沒堅持,跟著她離開了。
甦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他至于這麼生氣嗎?
為什麼?
明明是他先有了江粟。
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剩下的拍攝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完成了。
甦平心不在焉,配合著攝影師的指令,腦海里卻不斷回放著沈重離開時那個晦暗不明的眼神。
拍完照,她就迫不及待地換回自己的衣服,卸了妝。
看著鏡中恢復普通的自己,她莫名松了口氣。
那身婚紗和精致的妝容讓她感到不自在。
“今天謝謝你,”回程的路上,沈輕舟很真誠地道謝,“我媽看到婚紗照,肯定會很高興。”
甦平搖搖頭,目光望向窗外飛逝的街景︰“不用謝,阿姨開心就好。”
“你……”沈輕舟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後說道,“需要跟沈重解釋一下嗎?他好像真的誤會我們要結婚了。”
甦平皺起眉頭,搖搖頭,氣悶道︰“不用,我和他已經沒關系了,他的想法,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嗎?”沈輕舟笑了笑,語重心長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能看出來,你很在意他,他也在意你,既然還彼此在意,干嘛要這麼慪氣呢?”
“誰跟他慪氣了?誰在意他了?”甦平急急地反駁,“我是生氣他騷擾我,已經有江粟了,還來騷擾我,煩死了。”
“是嗎?”沈輕舟明顯不信,“真不在意他嗎?”
甦平懶得再搭理他,扭過頭看窗外的街景。
街景飛速逝去。
甦平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沈輕舟的問題︰真的不在意他嗎?
真的不在意嗎?
那為什麼當沈重看到她穿婚紗時,她的心跳會那麼快?
為什麼看到沈重和江粟看婚紗,她會那樣難過憋悶?
為什麼他和江粟手拉手離開時,她的心會那麼疼?
這些問題在她腦中盤旋不去,煩得她恨不能把沈重拽回來罵一頓。
本來高高興興拍婚紗,他一出現,心情就變得那麼糟。
都怨他!
——
到家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剛靠近院子,甦平就看到了吳曲兒,她正蹲在院子那棵棗樹下,肩膀劇烈地顫抖著,隱隱約約能听到壓抑的哭聲。
她心中一沉,難道是吳媽媽出什麼事了?
沈輕舟也變了臉色,猛地推開院門,快步走進去,問道︰“怎麼了?”
吳曲兒看到他,原本壓抑的哭聲瞬間高了一個度,猛地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抬起頭,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順著臉頰滑落。
“哥,媽媽她……她又吐血了,好多……比之前都多……嗚嗚嗚,我好怕……怕……萬一她……”
她泣不成聲,手指緊緊抓著沈輕舟的衣服,無助極了。
“我一個人照顧她,我……我好害怕。”
沈輕舟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推開︰“別怕,事情都辦好了,我暫時不出門了。”
說罷,急匆匆進了屋。
甦平拉著吳曲兒,也跟了進去。
她的心髒還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剛剛,差點以為真的出大事了。
“你們婚紗照拍好了?”吳曲兒去衛生間拿了條大毛巾,遞給甦平,“能幫我擦頭發嗎?我現在手還是軟的,使不上力氣,我媽媽差點把我嚇死。”
甦平接過毛巾,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一邊仔細擦拭著,一邊道︰“拍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換身干衣服,換好衣服我再給你擦頭發。”
她淋了雨,衣服都濕了。
“不用,”吳曲兒拒絕了,“就淋了一會兒,衣服不怎麼濕,懶得換。”
甦平點點頭, 沒再多說。
吳曲兒也沒再說話。
一時靜悄悄的,只有雨聲。
頭發半干的時候,吳曲兒接過她手里的毛巾,悶悶地道︰“我自己擦吧,你能不能進去看看我媽媽,她之前清醒了一會兒,還念叨著,說好久沒看到你了。”
“好。”甦平應了一聲,往主臥走。
其實,早上起來她才進去看過吳媽媽。
並沒有很久。
主臥一股消毒水味兒,大概是吳曲兒剛做完消毒。
“睡著呢。”沈輕舟見她進來,低聲說道。
“嗯。”甦平湊近了看吳媽媽。
她眼楮緊閉,面色灰敗得嚇人,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比早上看到的還要糟糕。
“媽。”沈輕舟跪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母親枯瘦的手,哽咽著叫了一聲。
吳媽媽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
嘴唇動了動,發出幾乎听不見的聲音︰“舟舟……曲兒說……說...婚紗照……”
沈輕舟紅著眼眶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拍好了,已經拍好了,媽,我們拍好婚紗照了。很快就洗出來,給您看。”
吳媽媽似乎笑了笑,又艱難地看向甦平。
甦平也半跪在沈輕舟身邊,握住她的手。
她慈愛地看著甦平和沈輕舟,好一會兒才撐不住閉上眼,再次陷入昏睡。
沈輕舟紅著眼,低聲道︰“謝謝!”
甦平搖搖頭,沒說話。
直到半夜,雨還沒有停。
淅淅瀝瀝的,擾得人心煩。
甦平睜著眼蜷縮在被子里,听著隔壁房間隱約傳來的啜泣聲和腳步聲,心里沉甸甸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無常。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她還小,對死亡這件事一知半解,只是哭了幾次就忘了。
而現在,死亡帶給她的沉重感受,大概會跟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