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獸夫散開站著,彼此之間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可誰都沒走遠,眼神時不時地往中間瞟。
腳下的位置也始終圍繞著熟睡的池菀。
池菀是被一股濃香給饞醒的。
她本就睡得淺,這一下更是徹底被勾了神,眼皮猛地顫了顫。
整個人從昏沉中掙扎著醒來。
鼻尖全是烤肉的油香,熱油在火上滋滋作響,焦香撲鼻。
肚子立馬咕咕叫起來,聲音響得連她自己都尷尬。
早上就啃了倆野果,又酸又澀。
之後又被陸圪馱在背上,一路顛簸穿行在山林之間。
樹影在眼前飛速掠過,腦袋暈得像被甩在風里轉了幾個圈。
這會兒胃里空得發慌,五髒六腑仿佛貼在了一起。
她慢慢睜開眼,一束刺眼的陽光正好從樹葉的縫隙間斜射下來。
光線太強,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楮,視線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
而映入她眼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隳鳶舉著肉的手。
他坐在火堆邊,火光映照著他半邊臉,光影交錯。
此刻,那雙眼楮微微彎著。
他的嘴角向上扯著,掛著一抹笑,怎麼看怎麼欠揍。
“餓了吧?試試這個,我加了旋翊做的鹽,味道比昨天強多了。”
池菀接過那塊烤肉,指尖觸到肉皮的瞬間,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油意。
她低頭看了一眼,肉塊表面焦黃酥脆。
油珠還在微微顫動,香氣更盛。
“ ”的一聲,外皮焦脆得恰到好處。
咬開後里面肉汁瞬間迸出。
咸味剛剛好,不重不淡,巧妙地壓住了野味的羶氣。
她嚼著嚼著,眼楮一點點亮了起來。
最後一口咽下,她忍不住點點頭。
“嗯,這回真香!”
這話剛說完,周圍幾個人全都悄悄看了過來。
啥?
池菀居然說隳鳶做的東西好吃?
這話說出來連他們自己都不敢信。
隳鳶平日里冷言冷語,動手多過動口。
誰也沒見他對誰這麼耐心地烤過肉。
更別說他還特意加了鹽,精心處理火候。
這轉變太突然,太詭異,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心頭一緊。
她察覺到目光,抬頭一瞧,發現大家都忙著手里的活兒。
火堆邊上那幾串烤肉明明熟了,卻沒人伸手去拿。
她忍不住問︰“你們為什麼不動口啊?”
隳鳶正用一根細長的樹枝撥弄火堆。
“帶的肉不多,你一個雌性能吃飽就不錯了,哪夠幾個雄性分?”
池菀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她下意識看了看火堆旁剩下的肉串,確實沒幾根了,每串也不大。
幾個獸夫都是身形高大的雄性,飯量驚人,這點肉真不夠塞牙縫的。
“不夠?你們為啥不去打點獵?”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這話可能有點刺耳。
隳鳶眼里閃過一絲譏笑。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雌性。
她根本不知道這世道有多殘酷,也不明白資源意味著什麼。
可偏偏,她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咱們要趕路,晚上到了落腳點才能去獵。白天去,天黑前根本到不了地方。夜里野獸都出來了,太危險。”
隳鳶緩緩開口,語氣平靜。
他知道,白天行進是最安全的選擇。
雖然獵物少,但至少能確保隊伍不分散,也不會遭遇猛獸突襲。
夜晚狩獵固然收獲可能更大。
可一旦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能拿整個隊伍的性命去冒險。
盡管這麼想著,他對著池菀說話時,還是刻意放軟了語氣。
池菀皺眉,空著肚子趕路算什麼事兒?
再說了,有肉不吃,非要等到晚上,這不是折磨人嗎?
她的眉頭擰得更緊,眼神掃過四周,想找點能墊肚子的東西。
她瞥一眼,發現裝肉的皮袋子在歐言手里提著。
那個袋子是用厚實的獸皮縫制的。
袋子鼓鼓囊囊的,明顯裝了不少東西。
她放下手里的肉,走過去拽了拽袋子,歐言一驚,松了手。
袋口一開,里面碼得整整齊齊。
十多塊風干肉,還有七八塊帶血的新鮮生肉。
每一塊都分量十足。
就算胃口再大,這點肉也夠他們幾人飽餐一頓了吧?
池菀在心里默默盤算著。
他們一共五個人,就算每人分兩塊風干肉加一小塊新鮮肉,也綽綽有余。
這可不是餓著肚子趕路的理由。
池菀抬頭盯著歐言,語氣認真。
“歐言,這些肉,夠你們吃一頓不?”
歐言猛地抬頭,琥珀色的眼楮睜得老大。
那一瞬間,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從前的池菀可不會這樣。
她總是獨佔最好的肉塊,挑得干干淨淨,連帶著筋膜的都不要。
剩下的碎肉渣子,她寧可扔進火堆燒掉,也不肯分給他們踫一下。
他們只能幫她處理時,偷偷啃兩口邊角料墊肚子。
那時候的池菀,霸道、冷漠,眼里只有自己,從不會考慮別人餓不餓。
現在呢?
她竟然主動打開肉袋,甚至想分給他們吃?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見他不吭聲,池菀又轉向其他幾個獸夫︰“我說,這些肉夠不夠你們飽餐一頓?”
她的聲音提高了些,帶著一絲不耐煩。
那幾人全都僵在原地。
不止歐言傻了眼,其他幾個雄性也全愣住了,臉上表情跟看見妖怪似的。
他們從小到大,從沒見過雌性會主動分享食物。
尤其還是池菀這種出身高貴的雌性。
夠不夠?
怎麼會不夠!
那些風干肉,每一塊都快趕上雄性的手掌了,再加上新鮮肉,足夠大家吃個肚圓。
香味在空氣里飄散,勾得人喉嚨發緊。
可從來沒人想過要踫。
在他們的想法里,這些東西是專留給雌性的。
雄性再餓也不該伸手。
這是鐵一般的規矩,誰破壞誰就會被整個族群唾棄。
即便是最餓的時候,他們也只能默默咽口水,然後繼續埋頭趕路。
可今天,池菀卻親手打破了這個規矩。
池菀看他們一個個瞪著眼不說話,反而更納悶了。
她不懂他們在震驚什麼。
有肉不吃,非要餓著,這不是有病嗎?
她又不是不能再生一堆火重新烤肉。
歐言終于緩過神來,聲音有點抖。
他看看池菀,又低頭看肉,喉頭上下滑了一下。
“這些……要是我們全吃了,你晚上就沒得吃了。”
池菀眨了眨眼,一臉疑惑地望著歐言︰“你們之前不是說,到了休息的地方就去打獵嗎?”
她歪了歪頭,眼神里滿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