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韋小寶？”許小劍扶著懷中女子的手臂瞬間僵硬，血液仿佛逆流，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不是韋小寶？那他是誰？
無數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韋小寶救他時的“恰巧”，韋小寶對江湖的熟悉與油滑，韋小寶輕易化解麻煩又總能引來麻煩的方式，還有那似乎取之不盡卻總需要“搞錢”的窘迫……這一切，此刻都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
懷中的女子說完這句話，仿佛耗盡了力氣，頭一歪，再次昏迷過去。她的呼吸微弱，臉色在月光下蒼白得嚇人。
許小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仔細打量這張與林薇一模一樣的臉。近看之下，還是有些微不同。眉宇間少了林薇後來的那份精明與疏離，多了幾分……他記憶中大學時代林薇才有的青澀與柔弱。而且，她穿著現代職業裝，卻出現在這個古代世界，這本身就無法解釋。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認識自己？又為什麼說出那樣的話？
“小賤？小賤！你跑哪兒去了？”前院傳來韋小寶的呼喊聲，帶著幾分睡意惺忪和不耐煩，“大半夜的別亂跑，這破地方邪門得很！”
腳步聲朝著後院而來。
許小劍心髒猛地一縮。來不及多想，他迅速將女子輕輕放回石洞深處，用藤蔓和雜草盡可能遮掩好。然後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假山陰影，正好迎上揉著眼楮走來的韋小寶。
“你小子蹲這兒干嘛呢？喂蚊子啊？”韋小寶狐疑地打量著他，又探頭往黑漆漆的假山方向看了看。
許小劍努力讓表情自然些，指了指枯井︰“傷口疼，睡不著，出來走走。听到這邊有點動靜，過來看看，好像是只野貓。”
“野貓？”韋小寶撇撇嘴，“這鬼地方，有野貓也不稀奇。行了行了，趕緊回去睡覺，明天還得想辦法搞路費呢。媽的，一百兩雪花銀還沒捂熱就沒了……”他囔著轉身往回走。
許小劍跟在後面，手心全是冷汗。韋小寶似乎沒有起疑。但他那句“他不是韋小寶”像魔咒一樣在許小劍腦海里回蕩。
回到破敗的正堂，韋小寶倒頭便睡，鼾聲很快響起。許小劍卻毫無睡意，靠著牆壁，眼楮在黑暗中警惕地睜著，耳朵捕捉著院內外的一切細微聲響。
夜更深了，月光偏移，將窗欞的影子拉得更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輕微得難以察覺的衣袂掠風之聲從院牆外傳來。
許小劍立刻屏住呼吸，身體繃緊。
不是韋小寶的鼾聲，也不是風聲，是有人用極高明的輕身功夫潛入了院子！
他小心翼翼地從破窗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在院中，身形挺拔，姿態瀟灑，落地時竟未發出絲毫聲響。那人警惕地環顧四周，側耳傾听片刻，似乎確認了堂內兩人“熟睡”，這才緩緩直起身。
借著月光，許小劍看清了那人的側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似乎天然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竟是一個極其英俊的年輕男子。
男子目光掃過正堂，並未過多停留，反而徑直朝著後院假山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輕盈而堅定，顯然是目標明確。
許小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沖著那個女子去的！
他想干什麼？
眼看那英俊男子就要走入後院，正堂角落里的韋小寶忽然翻了個身，鼾聲停了，含混不清地夢囈道︰“……老婆……錢……通吃……”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院中的男子身形驟然一頓，瞬間隱入牆角的陰影中，氣息收斂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許小劍暗自心驚，這男子的反應速度和隱匿功夫簡直駭人听聞！
過了好一會兒，韋小寶的鼾聲再次響起。院中的陰影里卻再無動靜。那男子似乎極為謹慎，被韋小寶的夢話驚擾後，便放棄了行動，悄然退走了。
許小劍等了許久，直到確認外面再無動靜，才緩緩松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濕透。這個世界，遠比想象中更加危機四伏。韋小寶身份不明，神秘女子預警，如今又出現一個意圖不明的輕功高手……
他看了一眼鼾聲如雷的韋小寶，心中的疑慮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
這一夜，許小劍徹夜未眠。
天剛蒙蒙亮，韋小寶就伸著懶腰坐起來︰“哎呀，這一覺睡得……小賤，走，師父帶你去個好地方，準能搞到錢！”
許小劍壓下滿心疑慮，故作平靜地問︰“師父，我們去哪兒？”
“賭坊！”韋小寶眼楮放光，“論賭術，你師父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以前在揚州，可是號稱‘賭遍天下無敵手’！”
許小劍心中一動。賭坊？那種地方龍蛇混雜，或許能听到一些關于這個世界、關于韋小寶、甚至關于昨晚那個神秘女子的信息。
“全听師父安排。”許小劍低聲道。
兩人離開廢棄莊園，再次匯入清晨的街市。韋小寶顯然對這座城市很熟悉，帶著許小劍穿街走巷，來到一條更加熱鬧的街道。一家門面頗大的賭坊門口人來人往，招牌上寫著“如意坊”三個大字。
還沒進門，就听到里面傳來震天的吆喝聲、骰子踫撞聲、銀錢叮當聲，混雜著贏錢的狂笑和輸錢的咒罵。
韋小寶搓著手，一臉興奮︰“聞到沒？這是金錢的味道！小賤，看師父今天大殺四方！”
他剛要進門，旁邊一個賣早點的小攤前，幾個江湖漢子一邊吃著包子一邊閑聊的聲音飄了過來。
“听說了嗎？昨晚神魔教的人在醉仙樓吃癟了！”
“咋回事？誰敢惹那幫煞星？”
“不清楚，據說動起手來了，結果對方亮出一件奇門法寶，唰一下，亮如白晝，把牛香主的眼楮都快閃瞎了！”
“還有這種事？什麼法寶？”
“沒人認得，說是像個鐵棒子，一按就冒強光，邪門得很！現在神魔教正滿城搜查呢，懸賞一百兩找線索！”
“一百兩？嘶……誰要是知道……”
韋小寶的腳步瞬間停住，臉上的興奮僵住了。他猛地扭頭看向許小劍，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疑不定，隨即壓低聲音︰“媽的，這麼快就找上門了？還懸賞？小賤，你那寶貝……惹大麻煩了！”
許小劍也是心頭一緊，手電筒果然成了焦點！
韋小寶眼珠急轉，立刻改變了主意，拉著許小劍遠離賭坊門口︰“不行不行，賭坊不能去了，人多眼雜，咱們得換個路子……”
他在街角踱步，眉頭緊鎖。許小劍沉默地站在一旁，觀察著他。韋小寶的反應有擔憂，有害怕，但似乎……並沒有對那“法寶”本身表現出過多的驚奇，更像是擔心它帶來的麻煩。
就在這時，街道另一端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紛紛避讓。
只見幾名神魔教黑衣教徒正押著一個人走過來，被押著的人竟是昨天那個賣藝班子的班主！他鼻青臉腫，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惡狠狠地對周圍人群喊道︰“都看清楚了！包庇賊人，知情不報，就是這下場！誰提供那使閃光妖器之人的線索，賞銀一百兩！若有隱瞞……”他狠狠踹了班主一腳，“格殺勿論！”
班主哀嚎著被拖走了。
韋小寶臉色發白，拉著許小劍迅速鑽進旁邊一條更窄的小巷︰“完了完了，動真格的了！那班主肯定把我們供出來了！這城沒法待了，必須立刻走！”
兩人在迷宮般的小巷里快速穿行，韋小寶顯然對躲避追蹤很有經驗，專挑偏僻難走的路。
許小劍跟在後面，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師父，您好像對神魔教的作風……很熟悉？”
韋小寶背影微微一僵，沒有回頭，干笑兩聲︰“嗨，這伙人最近一年才冒起來，但勢頭猛，手段狠，江湖上誰不知道？听說他們教主叫什麼赫連霸，練成了什麼神魔混元大法，厲害得緊，想一統山海界呢！咱們這點小身板，可經不起他們折騰。惹不起，躲得起嘛，保命要緊。”
赫連霸？神魔混元大法？一統山海界？許小劍默默記下這些名字。
七拐八繞之後，韋小寶帶著許小劍來到一處相對安靜的民居附近，靠在一堵矮牆上喘氣︰“暫時……暫時安全了。媽的，流年不利。”
許小劍看著韋小寶，忽然問︰“師父，您當初為什麼救我？”
韋小寶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隨即嘿嘿一笑︰“緣分唄！我韋小寶一向樂于助人，看你小子順眼，不行啊？”
“僅僅因為順眼？”許小劍追問，“您不怕惹麻煩？”
“麻煩？”韋小寶撇撇嘴，“你師父我什麼麻煩沒遇到過？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告訴你小賤，江湖險惡，但有時候也得講個緣法。我看你掉在那兒，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再說了……”他湊近些，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狡黠，“我第一眼看到你那身奇裝異服，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說不定是哪個神秘地方來的，身上有點寶貝什麼的……嘿嘿，師父我沒猜錯吧？那閃光棒……”
他話未說完，小巷另一端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
許小劍和韋小寶同時一驚，轉頭望去。
只見小巷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白衣女子。晨曦透過巷口建築的縫隙，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依舊清冷絕塵，正是小龍女。
她似乎也是偶然經過此地，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手里還拿著一個粗紙包，隱隱散發出草藥的清苦氣息。
韋小寶反應極快，立刻換上笑臉︰“哎喲，這不是龍姑娘嗎？真是有緣，在這里也能遇到。我們……我們只是隨便逛逛，逛逛。”
小龍女的視線在許小劍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認出了他是昨天幫忙解圍之人，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目光掃過韋小寶，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並不太喜歡韋小寶的油滑。
她沒再多言，轉身便要離開。
就在這時，旁邊民居的屋頂上，驟然掠下數道黑影！
刀光閃爍，直撲小龍女！
與此同時，小巷前後出口也瞬間被黑衣人堵住，竟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埋伏！
“媽的！神魔教的孫子！”韋小寶怪叫一聲，猛地躲到許小劍身後。
襲擊者目標明確，大部分攻向小龍女，但也有兩人揮刀砍向許小劍和韋小寶，顯然是要滅口。
小龍女臨危不亂，長劍瞬間出鞘，化作一道清冷寒光，叮叮當當架開數把襲來的鋼刀。劍法精妙，身姿飄逸，在狹窄小巷中輾轉騰挪，竟一時不落下風。
但襲擊者人數眾多，配合默契，刀法狠辣，顯然都是好手。小龍女內力似乎並非絕頂，被多人圍攻，劍勢漸漸被壓縮。
攻向許小劍的那一刀，則讓他亡魂大冒。他根本不會武功，身體又有傷，眼看刀光臨頭，只能憑借本能向後猛退，腳下卻一個踉蹌，向後倒去。
但預期的疼痛並未到來。
他倒入了一個帶著淡淡清冷的懷抱，一股極淡的如同寒梅初雪般的幽香鑽入鼻尖。
竟是小龍女在千鈞一發之際，于刀光劍影中抽身回劍，用劍鞘格開了砍向許小劍的刀，另一只手順勢扶住了他倒下的身體。
她的手臂縴細，卻異常穩定。許小劍能感覺到她身體瞬間繃緊發力帶來的微顫，以及那透過衣料傳來的低于常人的微涼體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許小劍仰頭，看到的是小龍女近在咫尺的側臉，肌膚如玉，睫毛長而密，眼神專注而冷靜地凝視著前方的敵人。
但這一瞬間的接觸，清冷的幽香，微涼的體溫，卻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許小劍心中漾開圈圈漣漪。
“躲好！”她松開手，聲音依舊平淡，長劍一振，再次迎向敵人，劍光比之前更疾。
許小劍靠在牆上，心跳如鼓，不知是因為剛才的驚險，還是因為那短暫的接觸。
韋小寶從旁邊縮頭縮腦地鑽出來，拍拍胸口︰“嚇死老子了……小賤，你沒事吧？哎喲，這龍姑娘看著冷冰冰，心腸倒不錯……”
打斗還在繼續。小龍女劍法雖妙，但敵人悍不畏死，久守必失，這樣下去必然不是辦法。
許小劍目光急掃，忽然看到牆角堆著幾個空陶罐。他靈機一動，猛地抓起一個空罐，狠狠砸向地面！
“砰！”陶罐碎裂，發出巨大的聲響。
所有襲擊者都下意識地動作一滯，朝聲音來源望來。
就在這瞬間，小龍女動了。
劍光如驚鴻乍現，仿佛一道冰冷的閃電，精準地劃過離她最近兩名敵人的手腕。
當啷！鋼刀落地。兩名黑衣人捂著手腕慘叫後退。
缺口打開，小龍女毫不戀戰，身形一閃，左手抓住許小劍的手臂，低喝一聲︰“走！”
她竟帶著許小劍，如一只白鶴般掠起，腳尖在牆頭一點，瞬間躍上了旁邊民居的屋頂！
韋小寶目瞪口呆，在下面跳腳︰“喂！還有我啊！龍姑娘！小賤，別丟下師父啊！”
小龍女腳步不停，帶著許小劍在屋頂上幾個起落，便將下面的喊殺聲和韋小寶的呼救聲遠遠拋在身後。
風聲在耳邊呼嘯，腳下的瓦片飛速後退。許小劍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只覺得心跳加速，卻又奇異地感到一種脫離險境的輕快。
直到徹底擺脫了追擊，小龍女才在一處僻靜的屋頂停下，松開了手。
許小劍喘著氣，由衷道︰“多謝龍姑娘救命之恩。”
小龍女微微搖頭，目光看向遠處依舊混亂的小巷方向，眉頭微蹙︰“那些人，是沖我來的。連累你們了。”
她的語氣很平淡。
“龍姑娘認識他們？”許小劍問。
“神魔教。”小龍女道，“他們覬覦古墓派的《玉女心經》，多次招攬不成，便想強奪。”
許小劍沉默，又是神魔教！
他看著身旁的白衣女子，她獨立于屋頂飛檐之上，衣袂隨風輕揚，側臉在晨曦中顯得有些不真實的美，卻又透著深深的孤獨與戒備。
她救了他，又一次。
而他自己，這個來自異世的靈魂，背負著疑團和警告，又被卷入莫名的紛爭，前路仿佛被重重濃霧籠罩。
他該相信誰？油滑神秘的“韋小寶”？還是這個清冷孤絕的小龍女？
遠處，韋小寶的呼救聲隱約還在傳來。
許小劍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龍姑娘，”他開口道，“或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