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風沉

第38章 晨鐘尼影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雨巷貓 本章︰第38章 晨鐘尼影

    漏盡更殘,燭影搖紅。

    白玉堂後室的窗欞已然濕透,雨線卻像縫衣針,還在一針針的縫補著天地。

    周婉兒只披了一件素羅衫,赤足踏在青磚上,足心被潮氣沁得發涼,卻並不移步。

    ——案上攤著一個絹包,是陌生人扔到她門口的,包口用線縫的嚴實,只在絹包上寫四個字︰投河之人。

    見到這四字,婉兒一下便想到了永泰公主。

    她用銀剪挑開線頭,一縷秀發“簌”地從絹包中滑出,蜷曲如小蛇。

    再一抖,又從中滑落一朵銅蓮,落在案上,“嗒”一聲沉響。

    銅蓮座底“鎮岳鐘”三字細若蚊足,卻筆筆都寫進了她的心房。

    ——斷發、銅蓮、鎮岳鐘,這算是永泰公主給她的第二封“信”,只她一人能看懂的信,在別人卻像猜燈謎。

    燈花爆開,她指尖微顫︰公主果然沒走黃泉路,鎮岳鐘?不就是白雲庵的所在麼,難道她在那庵里……剃度?

    阿苦推門進來,帶進雨汽與姜香。

    見婉兒赤足,她忙把棉屨擱到她腳邊︰“小姐,地上寒,身子要緊,你該注意些才是。”

    婉兒卻抓住她的手腕,聲音低而急︰“阿苦,我們天明去白雲庵。”

    “去白雲庵?”阿苦不禁一怔,目光掠過案上斷發,“小姐好端端的將頭發鉸下作甚?莫非你要……”

    “剃發為尼”四個字在她喉嚨里滾了一圈,沒敢吐出聲。

    眼見阿苦誤會,周婉兒略一笑道︰“去拜佛求簽還不行呀?”

    “噢,”阿苦方才恍然,“那這頭發……”

    “明天跟我去了你便知,”周婉兒手掩朱唇,打個哈欠,“早些歇息,明日天明就出發。”

    稍一愣,阿苦追問︰“還叫武大哥一起去不?”

    “不用了,我們雇一頂小轎去。”婉兒哈欠不斷,顯然累了。

    ……

    七月二十,辰牌初刻,婉兒和阿苦雇了一乘青布小轎,轎簾垂得密實,僅留一條縫能夠看到外面的世界。

    婉兒身著淺杏色比甲,下配墨綠百褶裙,發挽低髻,插一根銀簪——刻意隱去了華彩,只保留女醫官的溫雅莊重。

    阿苦身著短衣,腳踩軟靴,背負空藥籠,籠里暗塞一柄短弩,用油紙裹了,作防身之用。

    小轎路過御溝,水面浮著昨夜殘燈,像一尾尾白魚。

    婉兒掀起布簾一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那枚銅蓮,心里默背即將出口的托詞︰

    “白玉堂缺少九蒸九曬之黃精,聞白雲庵後山多產此物,求師太允準我入園采藥。”

    ——理由正當,且白雲庵向來對白玉堂的人有好感,監院應該不會為難她。

    可她還是心跳如鼓,耳尖發燙,仿佛不是去打探消息,而是去赴一場舊友私會。

    白雲庵外,松煙繚繞。

    庵門狹小,青磚黛瓦,卻也別致。

    門頭匾額上橫書“敕造白雲禪院”六字,筆力娟秀,據說是百年前一位皇後手筆。

    階前古松垂淚,雨絲順著針葉滴在石獸背上,石獸被洗得烏黑發亮。

    再訪此地,婉兒感慨良多。

    不足一月,她來此地三次,第一次是來誘捕劉珩,第二次是深入地宮,次次都記憶猶新。

    監院名喚靜岸,四十出頭,眉目慈和卻帶倦意,一襲灰布海青(尼姑穿的衣服)洗得發白。

    婉兒上前施禮禮,聲音放得極軟︰“師太慈悲,弟子是白玉堂堂主周婉兒,近日鄙堂缺一劑黃精,听聞貴庵後鎮岳鐘一帶頗多野產,求師太允準婉兒入園半日,采了便走。”

    靜岸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停,好似被她的清麗驚到,又似要透過她的雙眼看穿些什麼。

    略微一愣,她合掌低喃︰“阿彌陀佛,鎮岳鐘後山今日有剃度儀式,施主采藥無妨,只莫驚擾了儀式便可。”

    婉兒心口一跳——剃度?莫非是給永泰?

    她低眉順目,連聲應諾︰“是,弟子記下了。”

    指甲悄悄掐進掌心,借陣陣疼痛壓住她內心狂喜。

    靜岸師太似有些不放心,又安排一名小尼、法名叫清曇的引路。

    清曇十二三歲,腦門剃發後的青茬猶在,像一片茸茸春草。

    她蹦蹦跳跳,嘴里有些閑不住,更有些童言無忌,不停的說東扯西。

    婉兒心說︰好一個小社牛。

    于是她便有意無意的將話題往公主身上上引︰“听說庵里新來了一位比丘尼,可有此事?”

    清曇邊走邊回道︰“她是昨夜新來的,法名叫‘金真’,听說出身貴重,但她一點富貴人家的臭架子都沒有,自己劈柴、自己挑水,還把手上的鐲子扔進功德箱,那 當一聲,听著可響亮啦!”

    婉兒指尖一顫,那鐲子她見過,是太後在永泰公主成年時所賜之物,內刻一個“永”字。

    她幾乎能听見那聲“ 當”,像鐲子在喊疼。

    清曇又道︰“待會子我們會經過給金真師姊住的澄心院,我領你們去看看。”

    婉兒和阿苦對視一笑,婉兒笑道︰“好啊,那就有勞小師傅了。”

    鐘亭翼然,銅鐘默懸,雨水沿鐘身滑下,像給巨獸披一層亮甲。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鎮岳鐘。

    亭後一段矮牆過去,便是澄心院。

    只見柴門半掩,窗紙新糊,檐下懸一盞白紙燈,燈面寫著“懺悔”二字,筆跡瘦勁,是永泰公主慣常寫的字體。

    婉兒一眼便認出那兩個字出自公主的手筆。

    門縫里透出嚶嚶誦經聲,帶著舊日宮羽的腔調︰“……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婉兒忽然鼻腔一酸,差點脫口喚出“殿下”二字。

    阿苦見她面色有異,便故意輕咳,使她回過神來。

    婉兒裝作欣賞庭院芍藥的樣子,繞到側面,借摘花之勢,朝窗內一瞥——

    素衣背影,寸發青黑,正合掌枯坐佛前,燭光在她頭皮上鍍了一層柔金,像一尊新塑的觀音聖像。

    此比丘尼不是別人,正是永泰公主。

    只這一眼,壓在婉兒心口的大石便轟然落地︰永泰確實活著,卻已經剃度出家。

    至此,婉兒已然明白公主第二封信的用意︰她還活著,她要她想辦法證明她的清白。

    ……

    歸途,二人換步行,只為踏勘四周路線,好為下一步計。

    夜深,白玉堂後室,燭換三芯,火舌高跳。

    婉兒展紙,以朱砂連線︰白雲庵——澄心院——鎮岳鐘——金佛?

    阿苦看了看這一串字,疑惑的問︰“小姐寫這些有何用意?”

    婉兒雙手托腮,目光深遠。

    “公主是想要我幫她查明一件事——鎮岳鐘地宮里的金佛究竟是何人所鑄?”

    阿苦茫然道︰“這可從何查起呀?”

    婉兒同樣茫然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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