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日。
暑假還剩五六天,需要提前返校報名。
凌晨六點半,天邊剛透出灰白,李臨便整理好行囊。
在爺爺奶奶依依不舍的反復叮嚀中,坐上了開往高鐵站的大巴車。
車窗外的田野在薄霧中快速倒退,回想暑假和爺爺奶奶的悠閑生活,他心中不禁升起了幾分惆悵……
經過五個小時的飛馳,高鐵終于抵達站點。
李臨拖著行李箱走出邱陽北站時,日頭已近中天,指針堪堪指向一點半。
夏日的熱浪裹挾著城市的喧囂撲面而來。
他沿著熟悉的街道往家走去,腹中空空如也,饑餓難耐。
途徑那條幽深小巷時,“候駕”熟悉的招牌映入眼簾。
李臨腳步一頓,幾乎沒怎麼猶豫,便拖著箱子拐了進去。
吱呀一聲,他推開半掩的磨砂玻璃門。
“叮鈴當啷——”
銅鈴輕響,檀香與油脂的暖香撲面而來。
店內依舊清冷,不見其他食客。
櫃台後,老板正專注地擦拭著一把廚刀,寒光在刃口流轉。
他聞聲抬頭,清瘦的臉上立刻展露笑意,如同老友般招呼道,“您回來了。”
“嗯,剛下車。”李臨熟稔地將行李箱靠在櫃台邊,自己則坐到老位子上。
他從箱子的側袋里摸索出一盒用舊報紙細心包裹的雞蛋,輕輕推了過去,“老家帶的土雞蛋,不是什麼稀罕物,您嘗嘗鮮。”
老板放下廚刀,雙手接過,眼中笑意更甚︰
“您太客氣了。想吃點什麼?”
“隨便來份蓋澆飯就行,不用太麻煩。”李臨擺擺手。
“好,稍等。”老板應聲,轉身便走向灶台。
幾乎是同時,一道鐵灰色的影子“嗖”地竄上櫃台邊緣。
G先生昂起小腦袋,一對黃豆大的小眼楮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著李臨,姿態恭敬。
“你好啊,G先生,好久不見。”
李臨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輕輕撫過它粗糙冰涼的背脊。
小家伙立刻配合地微微拱起脊背,頗為享受。
“唧唧——”
忽然,一聲清脆的鳴叫從角落里傳來。
李臨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櫃台邊多了一個蜂箱大小的透明魚缸。
缸內水波清澈,鋪著鵝卵石和潔白的細沙,一條小臂長短的蒼青色六角恐龍,正慵懶地漂浮著。
扁平的小腦袋微微昂起,烏溜溜的眼楮好奇地望著他,那惹人憐愛的“唧唧”聲正是出自它口。
“老板,你還養了條六角恐龍啊!”李臨驚訝地湊過去,隔著玻璃仔細端詳,“它叫什麼名字?我能摸摸它嗎?”
灶台後傳來老板爽朗的聲音︰“當然可以,她叫星漢……隨便摸,他不會介意的。”
得到許可,李臨立刻將手探入清涼的水中。
那條名叫“星漢”的六角恐龍非但不躲,反而急切地擺動尾巴,主動將圓潤光滑的小腦袋蹭向他的指尖。
“哇!”李臨忍不住低呼,指尖傳來的觸感柔軟又滑膩,很舒服。
星漢配合地在他指腹下輕輕磨蹭,發出滿足的“唧唧”聲,像在撒嬌。
這邊李臨摸得興致盎然,那邊被冷落的G先生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它的小眼楮死死“瞪”著魚缸里那個得意洋洋的家伙,背脊上細小的鱗片悄然炸起,如同豎起一排微型尖刺。
粗壯的尾巴煩躁地在台面上甩動,想要狠狠抽打某個礙事的家伙。
混蛋!別太得意忘形了!
G先生猛地一個前沖,靈活地攀上李臨的手臂,努力昂首挺胸,試圖將少年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好啦好啦。”李臨失笑,立刻心領神會地騰出另一只手,安撫地揉了揉G先生的小腦袋。
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
魚缸里,正享受撫摸的星漢,瞥了一眼賣力表現的G先生,烏溜溜的眼楮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真是個粗魯又沉不住氣的討厭鬼。
就在李臨左右開弓、忙得不亦樂乎之際,誘人的飯菜香氣彌漫開來。
老板端著托盤走來,上面是三菜一湯,外加一碗盛得滿滿的米飯。
“老板,這……一份蓋澆飯就行了,怎麼做這麼多?”
李臨看著豐盛的菜肴,有些驚訝。
“沒事,”老板將飯菜一一擺好,笑容溫和,“這頓我請了,就當給您接風洗塵了。快趁熱吃。”
盛情難卻,李臨只得在兩個小家伙眼巴巴的注視下,起身去洗手。
等他坐回座位,剛拿起筷子,老板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進了里間。
不一會兒,他竟搬出一個頗為沉重的微縮景觀模型,輕輕放在櫃台另一端的角落。
那是一個極其精致的小鎮模型。
錯落有致的房屋、蜿蜒的街道、細小的路燈,甚至透過一些房屋的窗戶,還能隱約看到里面微縮的家具和栩栩如生的“居民”小人。
李臨咽下口中的飯菜,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兩眼,“老板,這模型好精致啊……是您自己做的?”
老板正用毛巾擦拭著模型表面的微塵,聞言動作微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不是。前些日子進山,偶然撿到的。本來不打算弄到我店里的,但看它可憐,髒兮兮的,也便算了。
“當時挖它的時候,還頗費了我一番手腳呢……”
“哦?那您運氣可真好!”李臨由衷感嘆了一句,倒也沒深想,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美味的飯菜上。
風卷殘雲般吃完,胃里踏實的滿足感驅散了旅途的疲憊。
他舒爽的呼出一口氣,放下碗筷,起身道別,“多謝款待,味道特別棒!”
吃飽喝足,也該回家了。
李臨拎起行李箱,朝櫃台後忙碌的身影揮揮手,又對著台面上兩個小家伙笑道,“再見了老板,再見了G先生,再見了星漢!”
G先生立刻昂首挺胸,星漢則在水中歡快地擺了擺尾巴,發出細細的“唧唧”聲回應。
老板站在櫃台後,微微欠身鞠躬,“您慢走。”
玻璃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內外。
除了店主以外,星漢、G先生、微縮小鎮慢慢變淡,相繼離去。
它們再次散布到世界各地,履行自己的義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