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初入學堂（2）
她轉過頭，看到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面容清秀的男生。他手里正捧著一本厚厚的《財務管理原理》，書頁邊緣貼滿了五顏六色的索引標簽，空白處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和心得，那刻苦的模樣，活像是剛經歷完高考洗禮、闖入大學校園的學霸。
許歡顏仿佛找到了組織，趕緊點頭，也壓低聲音回應︰“是啊是啊，以前根本沒接觸過這些，完全零基礎，真怕一會兒上課完全跟不上，听天書一樣。”
“正常正常！太能理解了！”男生推了推眼鏡，仿佛找到了知音，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分享秘密的意味，“我第一次來听李老師講‘現金流量表’的時候，差點直接睡過去！他那語調，平穩得沒有一點波瀾，後來才知道，他以前是‘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資深審計經理，習慣了那種嚴謹到刻板的表達方式，說話就跟直接念誦經過十輪復核的審計報告似的！你待會兒可得千萬打起十二分精神听！”
許歡顏心里頓時“咯 ”一下——
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經理？那可是業內頂尖的存在！比她父親公司里那位總是笑眯眯、但眼神銳利的財務總監恐怕還要厲害好幾個層級！
她瞬間感到壓力山大，趕緊悄悄按下藏在筆記本底下的錄音筆的開關，心里默默祈禱︰“老天保佑，听不懂沒關系，千萬全都錄下來，帶回去反復听，循環听，直到听懂為止！絕不能讓高昂的學費白交！”
沒過多久，教室門被推開，李老師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沒有任何lo的深灰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手里拿著一個輕薄的最新款平板電腦。
他站上講台，目光平靜地掃視了一圈教室，沒有任何寒暄，一開口便是那種標準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審計腔”︰“今天我們先重點講解資產負債表的基本結構。大家記住，左邊，代表資產；右邊，代表負債和所有者權益。恆等式‘資產=負債+所有者權益’，是會計學的基石，就像數學中的‘1+1=2’一樣，是絕對的基礎，不容置疑……”
許歡顏︰“……”
她仰頭看著白板上那一個個陌生的名詞和抽象的公式，感覺自己像是在努力理解一種來自外星球的語言——
“流動資產”、“非流動資產”、“流動負債”、“非流動負債”……這些詞語單獨拆開她似乎都認識，但一旦被李老師以那種平穩無波的語調組合在一起，就瞬間變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天書。
她偷偷地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屏住呼吸，飛快地打開詞典APP，顫抖著手指將“所有者權益”這個詞組輸入進去，看到跳出的通俗解釋“企業資產扣除負債後由所有者享有的剩余權益”，她皺著眉頭，干脆在旁邊空白處用更小的字注釋︰“差不多就是老板自己投的錢和賺了沒分掉的錢？”靠著這種“翻譯”成大白話的方式，她才勉強能跟上一點節奏。
課程進行到一半，李老師的聲音突然停頓，目光如同精準的探照燈一般，落到了她的身上︰“許歡顏同學，”他點了她的名字，“請你來回答一下，在財務分析中，我們為什麼要嚴格區分流動資產和非流動資產？”
許歡顏嚇得渾身一激靈，手里的手機差點脫手掉在地上！
她慌忙站起來，感覺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大腦飛速運轉，拼命回憶剛才旁邊那位“學霸”同學的提醒和自己剛才那點可憐的理解，硬著頭皮，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回答道︰“因為……流動資產是指那些能在短時間內，比如一年或者一個營業周期內，快速變現或者耗用的資產，比如現金、應收賬款、存貨這些；而非流動資產則是需要長時間才能轉化為現金的，比如廠房、機器設備、長期投資……區分它們，能幫助管理者和分析師更清晰地判斷企業的短期償債能力和運營效率，評估公司會不會因為無法及時變現而面臨資金鏈斷裂、甚至倒閉的風險……？”
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疑問句。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暫的寂靜，落針可聞。
許歡顏的心跳得像擂鼓。
然後，她看到李老師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回答得不錯。雖然表述不夠專業嚴謹，用了太多口語化的詞匯，但基本的邏輯框架是對的。坐下吧。下次上課請更認真听講，盡量少低頭看手機。”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許歡顏的臉“唰”地一下紅了，趕緊坐下，手忙腳亂地把手機塞回口袋最深處——
原來老師早就把她那點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太丟人了！
她偷偷地、帶著感激地瞥了一眼旁邊那位戴眼鏡的男生，對方正沖她悄悄地比了一個豎大拇指的“加油”手勢，這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課鈴聲響起，許歡顏感覺自己像打了一場艱苦的仗，腦袋里塞滿了各種新名詞，漲得發暈。
她和那位名叫林浩的男生結伴，一起到樓下的便利店買盒飯。
排隊結賬時，兩人閑聊起來。
林浩嘆了口氣，推了推眼鏡吐槽道︰“唉，都是我老爸，非逼著我來上這魔鬼課程，說要是再不好好學點真本事，以後就把公司直接交給我那個早就獨當一面的堂哥了！你說我壓力大不大？我容易嗎我？”
“听起來你確實不容易，”許歡顏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順勢也模糊地透露了一點自己的情況，低聲道，“但我可能比你還慘點……家里有外人一直虎視眈眈，處心積慮地想搶走公司。我要是再不趕緊學出個樣子，掌握實權，恐怕到時候連家都要沒了……”
她故意說得語焉不詳，卻足夠引發同情。
林浩果然瞬間瞪大了眼楮，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這麼慘？！那你可真得拼了命地學啊！下次李老師的課，我把我的獨家筆記借給你看！我可是下了苦功夫，把他那些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都翻譯成‘人話’了，還加了好多注解！”
許歡顏一听，心中大喜，趕緊連聲道謝——
真是沒想到，在這種高壓的學習環境里，還能意外收獲一個志同道合的“學習搭子”！以後遇到听不懂、搞不明白的地方，總算有個可以求助和討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