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巧手則負責最後檢查每一個機關,她用指尖感受著絲線的張力,用耳朵貼近傾听機括的細微聲響,確保萬無一失。
整個過程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無人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細微的沙沙聲。
汗水浸濕了她們的衣衫,並非因為勞累,而是源于極致的緊張。
她們是在與死神博弈。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可能讓她們和自己人粉身碎骨。
當最後一個陷阱布置完成,所有痕跡被完美掩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時,天邊已微微泛起了魚肚白。
參與行動的婦人們幾乎虛脫,後背一片冰涼。
只有許琛和這寥寥數人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城門區域,已然化作了通往地獄的入口。
等待是煎熬的。
接下來的兩日,軍城表面平靜,暗地里卻波濤洶涌。
胭脂軍加緊訓練新兵,加固工事,每個人都在默默準備著。
果然,兩日後,阿史那確信謝雲景已無法脫身,認為軍城唾手可得,下達了總攻命令。
戰鼓擂響,號角淒厲。
黑壓壓的狄戎大軍如同決堤的洪流,向著軍城洶涌撲來。
沖在最前面的,是數十名扛著巨大撞木的壯漢,以及推著簡易攻城錘的士兵,他們嚎叫著,眼中閃爍著殺戮。
“弓箭手準備!放!”趙青站在城樓,冷靜下令。
稀疏的箭矢落下,雖造成了一些傷亡,卻無法阻擋瘋狂的敵軍。
攻城錘和撞木很快抵近城門。
“殺進去!”狄戎先鋒發出狂喜的嘶吼,想要第一個沖進城內,搶奪那破城的首功。
就在最先幾名狄戎士兵揮舞著彎刀,獰笑著沖入的瞬間。
“嗤……”
一聲幾乎被喊殺聲完全淹沒的引線燃燒聲,悄然響起。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緊接著。
“轟!”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巨響,好似地龍翻身。
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瞬間吞噬了那片區域。灼熱的氣浪裹挾著濃煙和塵土向外猛烈噴發,站在附近城牆上的人都感覺熱風撲面,腳下震動。
破碎的陶片,撕裂的肢體,扭曲的兵器,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剛剛沖在最前面的狄戎先鋒,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這狂暴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緊隨其後的士兵也被巨大的沖擊波掀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筋斷骨折,或被飛射的碎片打得千瘡百孔。
慘叫和爆炸的回響瞬間取代了之前的喊殺。
正準備大舉涌入的狄戎軍隊被這突如其來的的打擊徹底炸懵了。
沖鋒的勢頭戛然而止,隊伍前方陷入一片恐慌。
戰馬受驚,人仰馬翻,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有埋伏!有埋伏!”
“天雷!是天雷啊!”
“是中原人的妖法!”
“退!快退!”
狄戎士兵驚恐萬狀地叫喊著,看著那濃煙滾滾的城門,再不敢向前半步。
軍官的呵斥也失去了作用,對未知爆炸物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城頭上,沈桃桃和胭脂軍的成員們也被這驚天動地的爆炸深深震撼了。
她們看著下方敵軍哭爹喊娘,潰不成軍的混亂景象,在短暫的驚愕之後,爆發出劫後余生的歡呼。
“成功了!許公子的計策成功了!”
“炸得好!炸死這些狄戎狗!”
“姐妹們!我們守住了第一波!”
沈桃桃激動得熱淚盈眶。她轉身看向站在稍遠處垛口陰影里的許琛。
他依舊裹著厚厚的披風,臉色在硝煙映照下顯得愈發蒼白透明,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剛才那場爆炸,于他而言不過是一道精巧的算術題得到了驗證。
這出其不意的一炸,不僅報銷了狄戎最精銳的先鋒,還徹底打亂了狄戎的進攻節奏,極大地挫傷了其銳氣。
這寶貴的喘息時間,是胭脂軍用智慧和勇氣搏來的。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阿史那絕不會善罷甘休,更殘酷的戰斗,還在後面。
同時城門前的爆炸,也徹底暴露了軍城兵力空虛的底細。
阿史那驚怒交加後,很快反應過來,若城內真有重兵,何須用此等詭計?
他重整隊伍,驅趕著驚魂未定的士兵,準備再次發動更猛烈的進攻。
這一次,他不再集中于城門,而是命令部隊分散,試圖從多處同時攀爬城牆,讓軍城本就捉襟見肘的防守力量無法兼顧。
胭脂軍和留守的士兵疲于奔命,傷亡開始出現。
眼看防線就要被撕開缺口,形勢危殆。
沈桃桃站在城樓,看著城外如同蝗蟲般涌來的狄戎士兵,又看了看城內已幾乎無兵可調的窘境,霎時心急如焚。
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就在這時,她目光掃過城內那些幫忙運送物資,照顧傷員的婦孺,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猛地竄入她的腦海。
“趙青!孫三娘!”沈桃桃轉身,語速極快,“傳令下去!立刻將城頭所有旗幟撤下,所有士兵,全部隱蔽下城,藏于臨近屋舍之內。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現身。”
“什麼?”趙青和孫三娘都愣住了,以為自己听錯了。此時撤下守軍,豈不是開門揖盜?
“快!照做!沒時間解釋了!”沈桃桃的眼神決絕,“相信我!”
盡管滿心疑惑,但出于對沈桃桃的信任,趙青和孫三娘還是咬牙將命令傳達下去。
很快,原本還在奮力抵抗的守軍迅速地撤下了城牆,消失在城牆根下的民居和巷道之中。
整個北面城牆,瞬間變得空無一人。
只有被丟棄的零星箭矢,顯示著方才戰斗的痕跡。
緊接著,更讓趙青和孫三娘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沈桃桃竟然命令幾名守軍,去將城門……緩緩打開。
雖然只是打開一道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但這舉動無疑是在向狄戎宣告︰歡迎進來。
做完這一切,沈桃桃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衫,竟率先走上那段空無一人的城牆。
她沒有拿任何武器,只是找了個顯眼的位置,安然坐下。
隨後,在她的示意下,春娘、王玉蘭等一批性格沉穩的婦人,也紛紛拿著針線活,故作鎮定地走上城牆,就坐在那敞開的城門洞上方,開始納鞋底。
她們的手在微微顫抖,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但臉上卻努力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城下的千軍萬馬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