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什麼?
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岩石粉末和金屬熔化的焦糊味,像一雙粗糙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絕望是會傳染的。
當第一個戰士頹然地用那塊沉重的“鐵疙瘩”撐住地面,發出“ 當”一聲時,這種情緒便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更多的戰士垂下了手臂,他們感受著身上這套曾經無所不能的“神裝”變成了一具沉重的鐵棺材,將他們牢牢鎖死在原地。
無力感,比死亡更可怕。
那玄袍盟主很享受這一幕,他甚至沒有急著動手,就像一只貓在戲弄爪下已經動彈不得的老鼠。他的目光在每一個戰士絕望的臉上掃過,最後,帶著一種施舍般的憐憫,落回陸鼎身上。
“你看,他們眼里的光熄滅了。”盟主的聲音帶著笑意,充滿了哲理般的惡意,“信仰一旦崩塌,凡人便只剩下這副可悲的軀殼。陸鼎,我很好奇,你的光……熄滅了嗎?”
陸鼎沒有回答。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脊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桿插在黑色岩地上的標槍。他的臉被頭盔的陰影覆蓋,看不清表情,但那股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對抗。
他的目光沒有看那盟主,而是在快速掃過自己幸存的隊員。
十七個人。
十七張或痛苦、或憤怒、或茫然的臉。
他的視線在每個人的眼楮上停留了零點一秒。
那是一種無聲的交流,一種在無數次生死考驗中建立起來的默契。
他在確認,確認他們雖然裝備失靈,但精神的弦,還沒有斷。
“看來你還想掙扎一下。”盟主似乎有些厭倦了,他輕輕抬起一只手,“也罷,就讓我親手,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捏碎,讓你明白……”
“拋棄一號。”
陸鼎的聲音突然響起,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瞬間鑿穿了盟主那自得的獨白。
那聲音里沒有絲毫情緒,只有純粹的、機械般的指令。
盟主的動作一頓,臉上露出一絲困惑。
而那十七名戰士,在听到這四個字的瞬間,身體的反應快過了大腦的思考。
“ !”
“ 當!”
整齊劃一的動作。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松開了手,任由那些價值連城、此刻卻重如山岳的制式步槍砸在地上,發出一片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緊接著,他們反手伸向背後的戰術背包,在某個隱秘的卡扣上一按。
“嗤——”
背包的側面彈開一個暗格,一截截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構件在精巧的機械結構驅動下,自行組合、延伸。
不到兩秒鐘。
一種全新的武器,出現在了每個戰士的手中。
它比之前的步槍更短,更縴細,通體啞光黑色,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也沒有任何能量指示燈。槍身充滿了直線和稜角,像一件粗獷而致命的工業藝術品,唯一的色彩,是槍口內部那一圈幽藍色的線圈。
盟主臉上的困惑變成了錯愕,隨即化為濃濃的譏諷。
“怎麼?扔掉了大的,換了些更小的鐵棍子?”他身旁的一名高瘦修士忍不住嗤笑出聲,“凡人的智慧,真是可笑至極!以為換個樣子,就能……”
他笑不下去了。
因為陸鼎已經抬起了他手中那根“鐵棍子”,對準了他。
沒有瞄準,沒有預警。
就是那麼隨意地一抬。
“咻——”
沒有槍火,沒有爆炸。
只有一聲極其尖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尖嘯。
一道微不可見的藍色電弧在槍口一閃而逝。
那名高瘦修士臉上的笑容還凝固著,他的眉心處,卻憑空出現了一個光滑、整潔的小孔。他體表那層流轉不休的護體真元,像一個被針尖戳破的肥皂泡,連一絲漣漪都沒能泛起,就無聲地湮滅了。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砰。”
尸體砸在地上,揚起一小片灰塵。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所有復道盟修士的笑聲,都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齊齊剪斷。他們呆呆地看著倒下去的同伴,又看看他眉心那個小得不可思議的傷口,大腦一片空白。
那是什麼?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術法痕跡。
就是……一道光?一聲尖叫?
然後,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就這麼死了?
像一只被踩死的蟲子一樣,簡單,干脆,甚至帶著幾分荒謬。
玄袍盟主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收縮到了極致。他死死地盯著陸鼎手中那把造型古怪的武器,一股徹骨的寒意,第一次從他的腳底,沿著脊椎瘋狂地向上攀爬。
那不是法寶!
那上面沒有任何靈力反應!
那為什麼……能瞬間洞穿金丹修士的護體真元?!
“電磁加速,三倍音速,鎢芯***。”
陸鼎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種平鋪直敘的語調,像是在解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物。
“它不需要靈石驅動。它有獨立的、基于高能化學反應的微型電源。”
他緩緩將槍口從已經死去的修士身上,移向了另一名目瞪口呆的復道盟長老。
“它的子彈,也不是能量體。”
“是一根長三厘米,直徑兩毫米的鋼針。”
“咻——”
又是一聲尖嘯。
那名長老的反應快了一線,幾乎在陸鼎移動槍口的瞬間,就將全身真元催動到了極致,身前甚至凝出了一面厚實的土黃色光盾。
然而,沒用。
那根看不見的“鋼針”,以一種超越他神經反應速度的方式,直接貫穿了光盾,貫穿了他的胸口。
光盾像是幻影一樣碎裂。
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那個同樣整潔光滑的小孔,眼中充滿了茫然和不解。
然後,他倒下了。
恐懼,終于像決堤的洪水,淹沒了每一個復道盟修士的心髒。
他們引以為傲的修為,他們堅不可摧的護體真元,在那種詭異的“鐵棍子”面前,脆弱得像一層窗戶紙。
這不是戰斗。
這是屠殺。
陸鼎身後的十七名戰士,已經默默地組成了三個標準的戰斗小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四面八方那些已經開始騷動和後退的修士們。
他們眼中的絕望和茫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狼群一般的冷靜與饑渴。
陸鼎終于將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位復道盟盟主的身上。
他臉上的從容、戲謔、傲慢,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張模糊的面孔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地扭曲。
陸鼎舉起了槍,槍口內部的藍色線圈,像一只即將甦醒的惡魔之眼,亮起了微光。
他的聲音,穿透了死寂的戰場,清晰地送入盟主的耳中。
“誰說我沒子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