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改造。
這四個字，像四塊冰冷的石頭，砸進數千名琉璃宗弟子的心湖里，卻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因為他們的心湖，早已被恐懼凍結。
他們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比死亡更深沉的寒意。死亡是終結，而這四個字，似乎預示著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漫長的折磨。
陸鼎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去揣摩和恐懼。
他打了個響指。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門前回蕩。
下一刻，山門廣場的地面輕微震動，數十個扁平的金屬圓盤從地底鑽出，如同黑色的蘑菇。它們伸出細長的機械臂，動作迅捷而精準，開始清理地上的尸體和血污。
一些圓盤噴出高壓水流，沖刷著青石板上的暗紅。另一些則伸出爪子，將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長老、執事的尸體，像處理垃圾一樣，拖拽著扔進一個自動打開的深坑之中。
整個過程高效、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遲滯。
弟子們驚恐地後退，看著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傀儡”進行著麻利的善後工作。他們感受不到任何靈力波動，只有金屬摩擦和機括運轉的單調聲響。
“所有內門弟子、外門弟子，入大殿。”
陸鼎的聲音通過擴音法器再次響起，不帶情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人群騷動起來，但沒人敢違抗。在數十個閃爍著紅光的金屬圓盤的“注視”下，他們如同被驅趕的羊群，推推搡搡，失魂落魄地涌向了那座曾經象征著無上榮耀的琉璃大殿。
長老和真傳弟子們被單獨隔離開，站在殿外，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他們是宗門的高層，是既得利益者，也是信仰最頑固的一批人。陸鼎很清楚，這些人是改造的重點，也是難點。
當所有人都被趕進大殿後，殿門“轟”的一聲自動關閉。
殿內光線驟然一暗。
恐慌的情緒開始蔓延，有人發出了壓抑的抽泣。
就在這時，大殿正前方，原本供奉著琉璃仙宗歷代祖師牌位的地方，一道強烈的光束射出，打在了對面潔白的牆壁上。
光幕再現。
但這一次，上面出現的不再是琉璃宗主的丑態。
而是一片凡人的戰場。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通過遍布大殿角落的擴音法器炸響，讓所有弟子的耳膜嗡嗡作響。
畫面里，無數穿著土黃色衣服的凡人，像螞蟻一樣在泥濘的壕溝里涌動。他們手中拿著黑色的“燒火棍”，對著遠處噴吐著火舌。
“那是什麼法器？威力竟如此之弱？”一名年輕弟子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他身邊的師兄顫抖著拉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在修仙者看來，那些噴吐的火星，連最低階的火球術都不如。
然而，下一秒，他們的認知就被徹底顛覆。
畫面一轉，來到了高空俯瞰的視角。
大地上，一個由鋼鐵組成的巨大方陣正在緩緩推進。無數黑色的炮管昂起，指向遠方的一座山峰。那座山峰靈氣盎然，山頂隱約可見亭台樓閣，分明是一處修士的洞天福地。
“開火。”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畫面外響起。
緊接著，是撕裂天地的咆哮。
成百上千枚拖著尾焰的“鐵疙瘩”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密集的拋物線，如同一場鋼鐵的流星雨，朝著那座山峰覆蓋而去。
殿內的弟子們屏住了呼吸。
他們中有人認出了那座山，是附近一個二流宗門的所在。
然後，他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法則顯現。
只有純粹的、野蠻的、無法理解的毀滅。
第一枚炮彈落下，山峰的護山大陣僅僅是閃爍了一下，便如泡影般破碎。
緊接著，是無窮無盡的爆炸。
火光，濃煙，泥土，碎石。
整座山峰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反復捶打的爛泥，在劇烈的顫抖中被夷為平地。那些精美的亭台樓閣，那些堅固的洞府石室，在爆炸的沖擊波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僅僅幾十息的時間。
一座傳承千年的仙山，連同上面所有的生靈，就從大地上被徹底抹去。
只留下一個焦黑的巨坑。
“……”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們的神魂，他們的認知，他們數十年乃至上百年建立起來的修仙世界觀，都在這一刻，被那場粗暴的鋼鐵煙花炸得粉碎。
這是什麼力量？
為何感受不到絲毫靈力？
凡人……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光幕並未停止，畫面切換得更快。
一架鋼鐵巨鳥從雲層中呼嘯而過，投下的炸彈將一座城池化為火海。
一艘浮在海上的鋼鐵巨艦，炮口噴出的怒火，將遠方的島嶼從地圖上抹掉。
最後，畫面定格在一顆巨大無比的、緩緩升起的蘑菇雲上。那毀天滅地的威能，即便是隔著光幕，也讓殿內所有修士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光幕熄滅，大殿重歸昏暗。
但所有人的眼前，似乎還殘留著那片刺目的白光。
陸鼎的聲音，如同幽靈，在黑暗中響起。
“現在，你們還覺得，你們所謂的‘仙法’，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嗎？”
無人回答。
也無人能夠回答。
“你們引以為傲的修為，你們苦修百年的道行，在那樣的力量面前，和一只螻蟻，有區別嗎？”
殿內響起了粗重的呼吸聲，那是信仰崩塌後，精神難以支撐的喘息。
“我所展示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創造出這種力量的，是你們眼中，那些‘凡俗賤命’。”
陸鼎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
“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
“第一，抱著你們那可笑的、早已過時的優越感，去死。”
“第二，學習。”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刺目的陽光照了進來，讓久處黑暗的眾人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門口，站著一排金屬傀儡，它們手中捧著一摞摞印刷粗糙的小冊子。
冊子的封面上，用最大號的黑色字體，印著一行醒目的大字︰
【新時代修仙觀（試行第一版）】
角落里還有一行小字︰青雲門思想改造辦公室編。
“每個人，領一冊。”
“三天之內，全部背誦，並理解其中核心思想。三天後，進行閉卷考試。”
“考試不合格者，”陸鼎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宣布了最終的處置，“發配到後山靈石礦，挖礦十年。”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尤其是殿外的那些長老，更是個個面色鐵青。
讓他們這些元嬰、化神期的大能，去背誦凡人的東西？還要考試？不合格就去當礦工？
這是何等的羞辱！
一名脾氣火爆的紅發長老終于忍不住，怒喝道︰
“豎子！你敢如此辱我！”
他話音未落，一道紅光從他身邊的一個金屬圓盤上射出，瞬間洞穿了他的丹田。
紅發長老臉上的怒容凝固了，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腹部那個拳頭大的窟窿，以及正在飛速逸散的靈力。
“噗通。”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生機斷絕。
陸鼎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再說一遍。”
“這是命令，不是商量。”
“誰有意見，可以提。”
“我個人很樂意幫他解決這個思想上的問題。”
這一次，再也無人敢出聲。
恐懼，壓倒了尊嚴。
弟子們開始默默地上前，從金屬傀儡手中，領取那本決定他們命運的小冊子。
一名白發蒼蒼的太上長老，雙手顫抖地接過那本薄薄的書，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他看著封面上那行大字，眼神里充滿了屈辱、不甘，以及一絲隱藏得極深的怨毒。
他和其他幾位長老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口服，心，不服。
陸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他毫不在意。
思想的鋼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烙下的。
不服？
沒關系。
他有的是時間和手段，把這些舊時代的殘渣，徹底碾碎，然後重塑成他想要的形狀。
第一座“再教育營”，就在這片修仙世界的廢墟上，正式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