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利的通報聲像一盆冰水,澆滅了靶場上剛剛燃起的狂熱。
所有長老臉上的激動瞬間凝固,化為驚愕與凝重。
“你說什麼?,”大長老一把揪住那名弟子的衣領,“血煞宗?他們怎麼敢,”
“千真萬確,宗主和幾位殿主已經趕往前山了,但……但對方這次是有備而來,攻勢太猛,護山大陣的光幕已經出現裂痕了,”那弟子面無人色,聲音都在顫抖。
恐慌,開始蔓延。
剛剛見識了步槍的威力,他們心中升起的希望,似乎就要被血煞宗這突如其來的猛攻給掐滅。
步槍再厲害,也需要人去用。而前山大陣一旦被破,接下來就是血流成河的殘酷肉搏,神機營這百來號人,又能改變什麼?
“快,召集所有內門弟子,前往各處陣眼,不惜一切代價穩住大陣,”
“傳令執法堂,所有築基期以上的修士,隨我上山門迎敵,”
長老們亂成一團,下意識地開始按照傳統的方式部署防御。
就在這片嘈雜混亂之中,陸鼎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噪音。
“迎什麼敵?”
眾人一愣,齊刷刷地看向他。
只見陸鼎臉上沒有絲毫慌亂,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硝煙塵土,神情平靜得有些反常。
“誰說,我們要去守了?”
大長老眉頭緊鎖,急道︰“陸營主,此話何意?大陣將破,我們不去守,難道坐以待斃不成?”
陸鼎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對著神機營的弟子們下達了一個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把那幾個‘大家伙’,給我抬到青雲峰頂上去。”
“是,”
弟子們立刻行動起來,從靶場角落的遮蔽物後,抬出了幾個用厚重油布包裹的物件。
從輪廓看,那是一些粗大的金屬管子,下面還帶著奇怪的支架,看上去笨重而丑陋,毫無美感可言,更別提什麼靈力波動了。
“陸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鼓搗你這些破銅爛爛鐵,”一名脾氣火爆的長老終于忍不住怒吼起來。
陸鼎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徑直走向鳳傾月。
不知何時,這位魔宮之主已經出現在了靶場邊緣,她身後的空間還在微微波動,顯然是直接撕裂虛空趕來的。她的鳳眸中帶著一絲焦急,但更多的是對陸鼎此刻行為的審視與不解。
“師尊,”陸鼎開口,“借青雲峰一用。”
青雲峰,是魔宮主峰旁的一座險峰,也是俯瞰整個前山戰場的最佳位置。
鳳傾月深深地看著他,似乎想從他那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麼。最終,她只是吐出一個字。
“準。”
得到許可,陸鼎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跟上神機營的隊伍。
長老們面面相覷,又看了看鳳傾月,見宮主沒有阻止,也只能跺了跺腳,帶著滿腹的疑慮與焦躁跟了上去。
青雲峰頂。
狂風呼嘯,吹得人衣袍獵獵作響。
從這里望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魔宮山門外,黑壓壓的修士如同蟻群,正瘋狂地攻擊著一層巨大的淡金色光幕。各色法術的光芒不斷炸開,整座護山大陣搖搖欲墜,光幕之上,已經有數道猙獰的裂紋在蔓延。
而在那群攻山修士的後方,大約三里之外的一座矮山上,聚集著一群身穿血色長袍的人,顯然是血煞宗的指揮中樞。
“陸鼎,你到底想做什麼?”大長老望著山下的危局,心急如焚。
陸鼎沒理他。
他指揮著弟子們扯掉油布,露出了那幾個“大家伙”的真容。
一尊尊造型古怪的金屬器物被迅速架設起來,炮口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斜指天空。
“這是……”錢振作為煉器大師,也完全看不懂這東西的構造。
它沒有陣法,沒有符文,就是一根粗糙的鐵管子,看上去比燒火棍強不了多少。
“測距。”陸鼎拿出單筒望遠鏡,望向遠處那座矮山。
“方位東南,仰角三十七,距離三里又兩百丈。”
一名弟子迅速記錄,另一人則飛快地轉動炮身上的搖桿,調整著炮口的角度。
“裝彈。”
命令下達。
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從木箱中捧出一枚紡錘形的、足有半人多高的鐵疙瘩。
在所有長老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那名弟子將鐵疙瘩的尾部,對準了那黑洞洞的炮口。
然後,松開了手。
鐵疙瘩順著炮管滑了下去。
咚。
一聲沉悶的輕響。
僅此而已。
沒有靈力爆發,沒有天地異象,甚至連風都沒有帶起一絲。
長老們都看傻了。
這就完了?
把一個鐵疙瘩,丟進一根鐵管子里?
這是在……過家家嗎?
然而,陸鼎的口令還在繼續。
“一號炮,預備——”
“放,”
隨著他手臂的揮落,負責操炮的弟子猛地一拉炮身旁的繩索。
噗!
一聲極其沉悶,甚至有些可笑的聲音響起。
就像一個巨人放了個屁。
一股白煙從炮口冒出,那枚巨大的鐵疙瘩,晃晃悠悠地飛上了天空,劃出一道高高的、看起來毫無威脅的拋物線,朝著遠處血煞宗指揮部的方向落去。
太慢了。
在場的任何一個築基期修士,都有上百種方法能在半空中將它截下來。
血煞宗的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慢悠悠飛過來的“鐵疙瘩”,幾道不屑的法術光芒升起,似乎想將它凌空打爆。
可就在這時,陸鼎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嘴里輕輕吐出兩個字。
“再見。”
下一刻。
就在那枚炮彈即將落到矮山山頂的前一秒。
時間,仿佛停滯了。
聲音,消失了。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幅無聲的黑白畫卷。
一輪小太陽,在那座矮山的山頂,驟然誕生。
先是極致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白光,瞬間吞噬了一切,讓青雲峰頂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
緊接著,一股毀滅性的沖擊波,以肉眼可見的姿態,呈圓形轟然擴散!
大地,劇烈地顫抖起來,
青雲峰都在這股力量下瘋狂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崩塌!
然後,聲音才姍姍來遲。
轟——隆——!!!
那不是爆炸。
那是天地的哀嚎,是空間被撕裂的怒吼,
震耳欲聾的巨響,仿佛要將所有人的靈魂都從軀殼里震出來!離得最近的幾名長老,耳中當場就有鮮血滲出。
就連魔宮的護山大陣,都在這恐怖的余波沖擊下,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光幕劇烈地閃爍起來。
當眾人強忍著耳鳴和眩暈,再次睜開眼,望向遠處時。
所有人都石化了。
那座矮山……
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還在冒著黑煙的深坑。
山石、樹木、還有山上那上百名血煞宗的精銳和高層……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間,被徹底地、干淨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蒸發了。
靶場上,一片死寂。
不,比死寂還要可怕。
那是一種連呼吸都消失了的,屬于生命面對無法理解的偉力時,最原始的恐懼。
大長老張著嘴,喉嚨里發出“ ”的怪響,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錢振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復念叨著︰“不可能……這不可能……”
就連一向鎮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鳳傾月,此刻也失態了。
她那雙深邃的鳳眸,第一次出現了茫然。
她看著遠處那個巨大的傷疤,又轉頭,看著那個站在炮口旁,神情淡漠得仿佛只是隨手丟了一塊石子的青年。
她終于明白了。
她終于明白,陸鼎口中那句“我的修行,講究火力覆蓋”,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這哪里是法器。
這根本就是……神罰,
“炮兵,”陸鼎轉過身,看著身後那一群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人,平靜地開口,為這神跡般的景象,做出了注解。
“是戰爭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