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捏著那幾塊糖,糖紙 作響。他走到門口,拉開門。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風吹過地面的碎紙屑打著旋。對面賈家的窗戶黑著,听不見一點動靜。
他關上門,把糖扔進抽屜最里頭。這謝,他受不著,也沒打算受。
第二天上班,段里通知下來了。孫振山被選為安全生產先進典型,要代表段里去局里參加宣講會。老孫拿著通知,手有點抖,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見人就發煙,連設備科的人都硬塞了一根。
周副段長辦公室門開著,他坐在里頭看文件,眼皮都沒抬一下。
陳鋒忙自己的。他把幾個重點車間的隱患整改進度又捋了一遍,該催的催,該記的記。晌午頭,工會老**溜達過來,拍了拍他肩膀,沒多說,就走了。
下午,陳鋒被叫到王段長辦公室。除了王段長,還有運輸科的趙科長。
“小陳,坐。”王段長臉色有點凝重,“有個急事。往南邊運的一批緊急物資,車皮在豐台編組站卡住了,調度有點亂。那邊人手緊,協調不暢。你跑過車,懂規章,腦子也活絡。段里決定派你帶兩個人,馬上過去支援一下,協助他們把車皮盡快編組發出去。”
陳鋒愣了一下。這活跨了科室,而且急,弄不好就是吃力不討好。
趙科長補充道︰“介紹信開好了。那邊情況復雜,你多注意。有問題及時電話聯系。”
“明白。”陳鋒沒多問,接過介紹信。這是任務,推不了。
他回科里簡單交代了幾句,叫上老張和另一個年輕干事小劉,立刻去趕通勤車。孫振山听說,追出來塞給他倆饅頭︰“路上墊墊。”
火車 當 當往豐台趕。老張有點抱怨︰“這運輸科的活兒,怎麼甩給咱們了?豐台那邊那幫大爺,可不好伺候。”
小劉年輕,有點興奮︰“陳科,去了咱咋干?”
陳鋒看著窗外飛馳的農田︰“按規矩干。”
到了豐台編組站,場面果然亂。車皮堵得到處都是,幾個調度吼得嗓子冒煙,兩邊的人因為調度指令吵得面紅耳赤。
陳鋒亮明身份和介紹信,找到當值的總調度。總調度正焦頭爛額,也沒客氣,直接把一摞調度單拍給他︰“趕緊的,把這幾個車皮對上線,那批緊急物資必須最快發出去!”
陳鋒沒廢話,帶著老張和小劉,拿著信號旗和對講機就上了調車場。
現場比想象的更亂,車皮型號不一,連接高度都有差別,對上線得費不少功夫。幾個調車員明顯帶著情緒,動作拖拖拉拉。
老張上去溝通,差點吵起來。
陳鋒沒參與爭吵。他爬上一�高點的 望台,俯瞰整個編組區,手里拿著調度單和鉛筆,快速計算著最優的編組順序和路徑。風吹得他衣服獵獵作響。
幾分鐘後,他下來,直接找到那幾個調車員,不是商量,而是指令︰“三號道岔,西三股道,先把那三個敞車連上。然後倒車,經五號道岔,去東五股道掛那兩個棚車。速度控制住,听我旗語。”
陳鋒的語氣不容置疑,指令清晰準確。調車員愣了一下,看看他手里的旗,又看看遠處焦急的總調度,最終還是動了起來。
陳鋒站在關鍵位置,手里紅綠旗揮舞得干淨利落。老張和小劉跟著跑前跑後傳遞指令。
效率很快上來了。原本僵持的環節一個個打通。不到倆小時,那列緊急物資的車皮就順利編組完成,掛上了車頭。
總調度長舒一口氣,過來遞給陳鋒一根煙︰“行啊,四九城來的同志,有點本事!謝了!”
陳鋒擺手沒接煙︰“任務完成了就行。我們還得趕回去。”
回去的車上,老張和小劉都累癱了,但眼神里帶著佩服。小劉話多起來︰“陳科,您剛才那幾下太帥了,那幫老油子就得這麼治!”
陳鋒靠著車窗閉目養神。這只是臨時救火,算不得什麼。
回到段里,天都黑透了。他先去王段長那匯報了情況。王段長點點頭︰“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趙科長也在,笑著遞過一杯熱水︰“幫大忙了,小陳。回頭請你吃飯。”
陳鋒應付兩句,出來了。走廊拐角,看見周副段長和老錢在低聲說話,見他過來,立刻分開了。
陳鋒沒理會,直接回科里拿包下班。
四合院門口,閻埠貴又在那“偶遇”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陳科長,您下午不在,院里可出事了!”
陳鋒腳步沒停。
閻埠貴趕緊跟上︰“許大茂,許大茂那小子,不知從哪弄了點老鼠藥,拌在食里,想藥傻柱門口那幾只老母雞!讓傻柱逮個正著,兩人差點又打起來!一大爺和二大爺攔都攔不住。”
陳鋒皺皺眉。許大茂這是破罐破摔,開始使陰招了。
“後來呢?”
“後來?”閻埠貴一攤手,“傻柱氣得要報街道,許大茂嚇得當場就給跪了,磕頭求饒!最後…最後傻柱逼著他把拌了藥的雞食,當著他面,全…全吃了!”
陳鋒腳步頓了一下。
閻埠貴咂咂嘴︰“嘖嘖,您沒瞧見,許大茂一邊吃一邊吐,臉都綠了…傻柱還擱那兒樂呢,說讓他也嘗嘗這味兒…”
陳鋒沒說話,推車進了院。
中院里還殘留著一股怪味兒。傻柱家門開著,他正得意洋洋地跟幾個鄰居吹噓︰“…媽的,跟老子玩陰的?整不死他,讓他吃!看他還敢不敢?”
看見陳鋒,傻柱聲音小了點,但還是揚著下巴,頗有點炫耀的意思。
陳鋒沒理他,徑直往後院走。經過許大茂家門口,門關得死死的,里面一點聲都沒有。
回到家,陳鋒放下包,拿起新買的搪瓷缸子去水龍頭接水。正接著,听見旁邊傻柱屋傳來秦淮茹的聲音,帶著哭腔。
“柱子…你…你也不能真讓他吃那玩意兒啊…要出人命咋辦…”
“死不了!”傻柱滿不在乎,“那點藥量,藥耗子的,頂多讓他拉拉肚子,嚇唬嚇唬他,省得他以後再使壞!”
“可…”
“可什麼可?秦姐,你就是心太軟!他對我使壞的時候咋不想想?”
陳鋒關掉水龍頭,端著缸子回屋。禽獸斗禽獸,他懶得摻和。
剛坐下,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不是傻柱那種大大咧咧的,也不是閻埠貴那種鬼鬼祟祟的。
陳鋒拉開門。外面站著婁曉娥。她眼楮紅腫,手里端著一個小碗,里面是幾個熱騰騰的窩頭。
“陳…陳科長…”她聲音發抖,把碗往前遞,“剛蒸的…您…您嘗嘗…”
陳鋒沒接︰“有事?”
婁曉娥的眼淚掉下來︰“求求您…勸勸傻柱…別再逼大茂了…他…他知道錯了…再這麼下去…他真活不成了…”她腿一軟,似乎要跪下。
陳鋒側身避開︰“許大茂自己作死,誰也救不了。找我沒用。”
婁曉娥泣不成聲︰“可是…”
“回吧。”陳鋒聲音冷淡,關上了門。
門外,婁曉娥的哭聲漸漸遠了。
陳鋒拿起一個窩頭,捏了捏,還燙手。他把它放回碗里,推到桌子一角。
這院子里的爛事,就像這桌上的灰塵,剛擦掉,一夜過去,又落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