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亮透,陳鋒就醒了。洗漱吃完早餐,出院門時,看見閻埠貴縮著脖子在掃門口那點地,掃得心不在焉。
“陳科長,早啊。”看到陳老師閻埠貴臉上擠出笑。
陳鋒點個頭,繼續往院外公交站走。
到了段里,氣氛比昨天更沉。設備科那邊資金總算開始動了,但老錢見了他,臉拉得老長,鼻子里哼一聲就扭過去。周副段長辦公室門關著,一上午沒見人。
孫振山溜達過來,壓低聲音︰“老周吃癟了,老王頭把他叫去訓了一頓,說安全上的事以後少插手。媽的,痛快!”
陳鋒沒接話,翻著桌上新送來的文件。局里下了個通知,要各段上報安全生產先進典型材料,名額有限,還要組織巡回宣講。
“這玩意兒,”孫振山湊過來瞥了一眼,“就是個形式,往年都是設備科或者工會的人去湊數。”
陳鋒手指在通知上敲了敲︰“今年,安全科得報。”
“報誰?你?我?”孫振山搖頭,“咱倆這級別,上去宣講?別逗了。再說,有啥可講的?天天查隱患催整改,枯燥得很。”
“有事跡就報,沒有就創造。”陳鋒合上文件,“三車間鍋爐管道那事,就能說。”
孫振山眼楮一亮,又暗下去︰“那主要是你盯著的,我去說算怎麼回事?”
“你去。”陳鋒語氣不容商量,“你資歷老,嘴皮子利索。材料我來寫。”
孫振山撓撓頭,沒再推辭。這露臉的事,他當然想。
陳鋒花了一上午功夫,把發現隱患、堅持原則、頂住壓力、最終避免事故的過程寫得跌宕起伏,重點突出了安全科的盡職盡責和專業性,沒提周副段長的刁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背後的角力。
材料送上去,王段長看了很滿意,大筆一揮就批了。
下班點到了,陳鋒收拾東西要走。孫振山拉住他︰“別急著走啊,老弟,幫了老哥這麼大忙,必須喝點!”他變戲法似的從抽屜里摸出半瓶二鍋頭,一包花生米。
陳鋒推脫不過,被拉著一塊去了段後頭的小食堂。孫振山又要了兩個涼菜,兩人對著喝起來。
幾杯下肚,孫振山話就多了︰“兄弟,實話跟你說,老哥我在這副科位置上蹲了快十年了!沒少干活,沒少得罪人,可屁好處沒撈著!這次…這次真要謝謝你了!”
陳鋒跟他踫了一杯︰“機會來了,抓住就行。”
“對,抓住!”孫振山仰頭灌了一口,眼楮發紅,“等老哥我混出點名堂,絕虧待不了你!咱兄弟倆…把這安全科撐起來!”
這酒一直喝到天黑透。孫振山有點高了,勾著陳鋒肩膀,絮絮叨叨說家里怎麼困難,孩子怎麼不听話。陳鋒攙著他,往家屬院走。
送到樓下,孫振山媳婦出來接人,數落了兩句,對陳鋒倒是客氣。
陳鋒轉身往回走。夜風一吹,酒意散了些。他沒直接回四合院,而是繞到胡同口新開的日夜商店,想買個新搪瓷缸子。
店里燈還亮著。
他挑了個最普通的白底紅字“勞動最光榮”的缸子,付了錢票。售貨員是個小姑娘,找零時多看了他兩眼。
拎著新缸子往回走,剛到四合院門口,就听見里面炸了鍋。傻柱的吼聲、秦淮茹的哭喊、賈張氏的尖罵混成一團,中間還夾著棒梗的嚎哭。
陳鋒皺緊眉頭,推開院門。
中院燈火通明,幾乎全院人都出來了。
傻柱擼著袖子,臉紅脖子粗,指著賈家罵︰“…少他媽裝蒜!老子那半斤肉票就是你偷的!敢做不敢當!”
秦淮茹哭得梨花帶雨︰“柱子,你怎麼這樣了?!我們娘倆都快餓死了,哪見過你的肉票!”
賈張氏跳著腳罵︰“天殺的傻柱,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不得好死!”
棒梗躲在賈張氏身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眼神卻躲躲閃閃。
易中海和劉海中在一旁勸,根本拉不開。
“怎麼回事?”陳鋒聲音不高,但一出來,鬧哄哄的場面靜了一瞬。
傻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沖過來︰“陳科長,您來得正好。您給評評理!我攢了半斤肉票,準備明天去買點肥膘煉油,就揣兜里了。剛才上廁所的功夫,回來就沒了!這院里,除了棒梗這小賊,還有誰手這麼欠?”
“你放屁!”賈張氏尖叫,“我們家棒梗早學好…”
話沒說完,陳鋒目光掃向棒梗。棒梗嚇得一哆嗦,手下意識往褲兜里捂。
就這一個動作,足夠了。
陳鋒沒問棒梗,直接看向秦淮茹︰“秦姐,讓孩子自己把兜翻出來。要不是他拿的,我讓傻柱給你們道歉。要是…”他頓了頓,“街道王干事應該還沒下班。”
秦淮茹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看著棒梗,又看看陳鋒冰冷的眼神,最後猛地一巴掌扇在棒梗後腦勺上︰“你個作死的東西!是不是你拿的?說!”
棒梗哇一聲大哭起來,從褲兜里掏出一小疊皺巴巴的票券,正是肉票。
全場嘩然。
賈張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罵聲卡在喉嚨里。
傻柱一把奪過肉票,氣得又想上前動手︰“小兔崽子,人贓並獲,我打死你!”
陳鋒不再理傻柱,而是轉向秦淮茹和賈張氏︰“孩子屢教不改,是大人沒教好。這次我看在秦姐面上,最後一次。再有下次,”他聲音冷了下去,“你們全家,一起去街道辦學習班吧。”
賈張氏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秦淮茹死死咬著嘴唇,拉著還在哭嚎的棒梗,低頭快步回了屋,砰地關上門。
傻柱捏著那失而復得的肉票,看著賈家緊閉的房門,張了張嘴,最終啥也沒說,訕訕地回了自己屋。
看熱鬧的人見沒戲了,也各自散開。易中海和劉海中看著陳鋒,眼神復雜,最終嘆了口氣,也回去了。
陳鋒拎著新買的搪瓷缸子,往後院走。經過閻埠貴家門口時,听見里面極小的一聲嘀咕︰“…還得是陳科長…”
回到屋里,陳鋒把新缸子放在桌上,接了點涼水涮了涮。外面徹底安靜下來。
他知道,這次又把賈家得罪狠了。傻柱心里也未必痛快。但這院子就是這樣,退一步,他們就能進一步。只有壓得他們不敢伸手,才能消停幾天。
陳鋒拿起新缸子,倒了杯熱水。白色的缸體,紅色的字,看著挺扎實。
剛喝了一口水,就听見前院傳來極輕微的開門聲,還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像是往後院來了。
陳鋒放下缸子,眼神微冷。還有人不死心?
腳步聲在他門口停了一下,似乎猶豫著,然後,極輕地,從門縫底下塞進來一個什麼東西。
不是紙錢,像是個小紙包。
陳鋒沒立刻去拿,听著那腳步聲又小心翼翼地遠去了。
他等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撿起那個小紙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塊水果硬糖。
糖紙有些磨損,像是揣了很久。
紙包背面,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一個字︰“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