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最後一周的周二,薛宴辭忙完手里的事,終于得了一點空兒,臨睡前哄一哄一直都不太高興的路知行,“這周帶姑娘去露營吧,五一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
“想去哪?”
“薊縣。”薛宴辭放下手里的書,念叨一句,“說起來,這麼多年,我還從沒去過薊縣。”
“周四晚上就去。”
薛宴辭瞧著路知行終于有了一點兒喜悅之色,連忙側過身想親他一口。自從兩天前章淮津來了又走了,路知行就一直在鬧別扭,不讓親,也不讓摸,脾氣大的很。
只可惜,薛宴辭這次依舊沒得逞,只好悻悻說一句,“不行,姑娘周五還要上學了。”
“不帶她。”路知行將再次靠過來的薛宴辭推開,只和她說女兒的事,“五一放假,我再帶姑娘去就是了。”
“路老師,你在挑撥我和閨女之間的關系。”薛宴辭原本是想逗逗路知行,想讓他開心點的,沒成想只換來一句更致命的話。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露營的事嗎?”
“當然記得,路老師第二天氣到眼圈都紅了。”
路知行沉默許久,將床頭的落地燈關掉,“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那時候開始有了轉折。”
薛宴辭再次嘗試抱路知行到懷里,依舊沒有成功,他抗拒得厲害。只好隔著被子,拍拍他,安慰一句,“都過去了,知行,都過去了。”
距離第一次露營,過去十一年了。
周四天還沒亮,路知行就開始在衣帽間折騰了。早八點,將女兒送到學校,路知行就帶著薛宴辭出了北京,可路上太堵了,下午一點半才到薊州區。
薊縣是個特別好的地方,空氣好,天也藍,只是飯菜不太合胃口。薛宴辭只嘗了兩道菜,就放下筷子,跑去隔壁超市買了兩桶泡面。
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和路知行露營,晚飯也吃的泡面,康師傅的酸辣牛肉面。
薛宴辭原本不吃這些東西的,可路知行說,不吃晚上沒力氣。她就吃了,結果特別咸,喝了特別多水。貴州那片露營的地方,扎的全是流動衛生間,環境特別差。
那天晚上,路知行帶她找了好久的小樹林,結果踫到特別多情侶,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現在想起來,也是蠻好笑的。
下午三點吃完泡面趕到桑園,剛扎好帳篷就開始落雨了。
薛宴辭一如既往坐在椅子上看雨,她特別喜歡下雨天,就好像一場大雨過後,所有事都可以重新開始一樣。
路知行遞一杯煮好的姜茶給她,猶豫半天,“宴辭,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你是不是有件很重要的事,瞞著我?”
薛宴辭點點頭,並不意外。
從路知行拒絕帶女兒一起過來露營的那一刻起,薛宴辭就知道,路知行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和她談一談的,談不攏的話,必然會是大鬧一場。
孩子在家,不方便。
“章淮津知道嗎?”
薛宴辭想起來了,路知行之所以這麼問,完全是因為兩天前章淮津從頤和原著離開前說了一句「薛宴辭,葉家的事,你先放放,我保不住你。」
葉家對于路知行,路知行對于葉家,雙方都隔著一道屏障。
薛宴辭側過身看看路知行,他又紅了眼眶。
“知行,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姥姥、大伯和我。章淮津只知道萬分之一,和不知道沒區別。”
章淮津確實只知道萬分之一。
薛宴辭在美國遭遇的第三場意外,就在路知行博士畢業的前兩天。那時她已經下定決心,先回國和路知行結婚,然後帶他來美國陪自己讀書,等到學業結束,就回天津。
就在臨登機的前一個小時,章淮津替她擋住了從座位右側伸過來的匕首,好在是章淮津擋的,所以只破了一點皮,沒有貫穿他的腎髒。
那天薛宴辭才意識到,和路知行結婚,留他在身邊,會害死他。
路知行不是章淮津,他沒有令人忌憚的家世,更沒有會威脅到葉家世仇那些人的資本,他會死的。
“知行,我一直都很想把這件事告訴給你,但太殘忍了,我不想你活得和我一樣累,一樣辛苦。”薛宴辭停頓許久,才又說,“對不起,知行。我現在也還是沒法告訴你那件事情的全貌。”
在薛宴辭停頓的這七分十三秒里,路知行期待的心情達到頂峰。他太渴望薛宴辭能夠對自己敞開心扉了,他太渴望能夠擁有一段坦誠的親密關系了。
可結果,什麼都不是。
“爺爺葬禮結束那天晚上你去哪了?”
“那天晚上森拉克去世了,我在馬場待了一整晚。”
“薛宴辭,我真的特別愛你,也特別喜歡你。以後,這些事,是不是也都可以告訴給我?我們一起邁過去。”
雨越來越大,薛宴辭手里的姜茶不再冒熱氣,轉而變得冰涼。路知行的乞求,她不是沒听到,更不是沒感覺。但正是因為太愛了,太喜歡了,才更沒法兒開口將所有事都告訴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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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一起邁過去。
薛宴辭都不清楚自己能否順利地邁過去,更不可能帶著路知行去邁一邁了。
一陣北風吹過,地上半死不活的柴火堆終于有了點生氣,火星子紅亮紅亮的,像極了那年露營時的篝火。路知行是個有理想的人,也是個有抱負的人,更是個有才華的人。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他都能活下去的。
路家那麼欺負他,那麼苛待他,他都能隱忍著,平平安安長到二十二歲,他沒問題的。
不像自己,沒了路知行,是真的活不下去。
薛宴辭在心里想著這些事兒,又看看手里的姜茶,再抬頭時,柴火堆滅了,在一陣瓢潑大雨里開始冒煙了。
白的、黑的、黃的煙絲縷縷向上空升去,又被一片雨水拍在地上,什麼痕跡都沒能留下。
“知行,風光背後不是骯髒就是滄桑。你覺得我是憑借著哪一樣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你覺得葉家是憑借著哪一樣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薛宴辭,我不管你是憑借著哪一樣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我也不會去管葉家是憑借著哪一樣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我只想要你過得好,我想要我們的婚姻美滿,家庭幸福。”
“我只想要這個。”
薛宴辭啞然失聲笑了笑,“知行,別逼著我和你吵架,可以嗎?”
路知行沒有說話,只伸手將薛宴辭手里的姜茶拿走倒掉了。
吵架?
路知行不敢再吵架了。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奢望能從薛宴辭身上得到坦誠相待的親密關系,更不該奢望能和她婚姻美滿、家庭幸福。
如果沒有一次又一次地求著和她結婚,沒有要求她生孩子,也許一切就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是自己太貪心了。
路知行走了,他將薛宴辭面前的柴火堆點燃,又拿了毯子披在她身上,塞一個暖手寶到她懷里後,就走了,回帳篷去了。
兩三米的距離,他沒法兒再說服自己擁她在懷里;她也沒法兒將所有事坦白給他听。
烏鴉掠過白楊樹,歸巢之後,雨停了。
沒等到彩虹,也沒等到落日,但等來了滿天的繁星。
薛宴辭站起身跺跺腳,緩解掉酸麻感,關于自己的感情,關于這段婚姻,關于路知行,這一次,只有一個選擇,“知行,如果你真的一直這樣懷疑我和章淮津,我覺得我們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他後悔了,也妥協了,跪在石子地上,“薛宴辭,求你了,別和我說這些話。”
薛宴辭不敞開心扉沒關系,薛宴辭有事瞞著自己沒關系,薛宴辭不坦誠也沒關系,只要這段婚姻還存續,這個家還在,就夠了。
自己不該如此貪心的。
路知行做好了所有離開的準備,做好了所有放開她的準備,但也沒有任何用,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還是這樣。
從二十二歲到三十五歲,面對她,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薛宴辭彎腰抱抱跪在地上的人,扶他起身坐在椅子上,蹲下身卷起他的褲腳,仔細檢查過他的膝蓋,又將卷起的褲腳放下去,拍淨褲子上的塵土,才轉身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知行,如果你不想和我過了,你就走,我不會責怪你,更不會多說一句。但你如果還想繼續和我過下去,我希望你能夠自信些。”
“如果你覺得這樣很憋屈,也沒關系,我不會強迫你什麼。可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我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擁有過你。”
“薛宴辭,和我睡覺,可以嗎?”
在等雨停的這段時間里,薛宴辭也想過用這種方式來解決掉兩個人之間的猜忌與隔閡,可現如今已經三十二歲了,不是二十六歲,更不是十九歲。
“知行,這不是我和你睡覺就能解決的事,也不是你哭一哭就能解決的事,明白嗎?”
“我不可能放下一切整天和你膩在一起,我更不可能為了你和女兒放棄兩家人。我的第一選擇永遠都是保住葉家,保住薛家。”
路知行又鬧起了小孩子脾氣,開始撒嬌,開始耍無賴,“我不管,我就要你和我睡覺。”一雙眼楮哭得通紅,鼻子尖也紅了,頭發也亂了,都不好看了。
“知行,別和我鬧脾氣,最近這半個月,我累得很。”
“可是薛宴辭,你已經十一天沒有親過我了,沒有踫過我了,也沒有和我睡過覺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原諒我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還愛不愛我,我更不知道自己再次向你求婚,留你在我身邊是對還是錯?”
“你每一天都回來的那樣晚,你回家之後就是待在書房,不陪女兒,也不陪我。可這十一天里,你的手機通話記錄全是章淮津。”
“薛宴辭,我受不了你這樣兒,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就這樣待在你身邊。我想要你,我想你愛我,我想你瘋狂索要我。”
路知行大概是瘋了吧,這一連串質問的話,一股腦的全倒出來了。若是在沒有鬧出離婚的事情,這不算什麼。但現在不一樣了,從三月底重新求婚成功到現在不過區區四十天,每一天都是戰戰兢兢的過日子。
薛宴辭抬起的手又放下了,路知行怎麼就這麼笨呢?
更何況哪里有十一天,明明最後兩天是他自己拒絕被抱,被親的,現在竟然敢一股腦地全賴在自己身上了,簡直不可理喻。
路知行現在這個樣子,和家里那個馬上就要五歲的葉嘉念沒有任何區別,好賴話是一句都听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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