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行將手里的書包給女兒背好,又叮囑幾句,看著女兒進了幼兒園大門,才返回五米外的槐樹下,陪著薛宴辭同葉承明聊天。
“坐地鐵過來的?”
今天是葉嘉念第一天在北京讀書,也是她第一次坐北京的地鐵。
路知行原以為小姑娘會鬧脾氣,但事實上葉嘉念乖得很,即使被擠得東倒西歪,也沒抱怨一句。
“嗯。”薛宴辭點點頭,“念念這幾年養得有些驕橫了。”
葉承明抬起垂在身側的右手,拍拍路知行的肩膀,“我看知行把孩子教的蠻好的。”
“是是是,趕明兒讓知行給您當兒子,我給您做兒媳好了。”薛宴辭總是會用一句話逗得這位老將軍放下架子,哈哈大笑。
這份松快勁兒在薛宴辭出現之前,葉家從未有過。
在一陣歡笑聲中,葉承明板著臉,提著音調的一句,這麼好的孩子,便宜承櫻那丫頭了。竟把一向侃然正色的王秘書都引得微微翹起了嘴角。
薛宴辭自謙一句,“真不得了,這下全家人都是知行的後台了,單我自己成外人了。”隨後牽起身旁丈夫的手。
一家人就這麼說說笑笑的,多好啊。
許是幼兒園門衛見到了葉承明的車,或是見到了拎著公文包站在一旁的王秘書。沒多一會兒,幼兒園書記趙高萍揚著滿面春風的臉,就來了。
先是敲定了葉嘉念每日乘坐校車上下學的事,然後又寒暄幾句,特意叮囑不要給孩子吃零食的事情後,握握手也就散了。
若不是因為葉嘉念,趙高萍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和葉承明、薛宴辭握手的機會。
而這僅一次握手,也只托付一件事,葉嘉念是葉家的孩子。
葉嘉念的爺爺是上將軍餃,軍委政委;葉嘉念的媽媽是市委常委;葉嘉念的爸爸是多項醫療器械行業標準的主要起草人。
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清晨,對一切無所知曉的葉嘉念,開始了她作為葉家人的一生。
薛宴辭十二歲明白放下身段才能成事的意思,葉嘉念也許今天就會明白這個事。
無論是睜眼就有晴姐等著給她穿裙子,還是坐在餐桌前就有熱騰騰的飯菜,亦或是出門就有司機陪同……這些東西都只不過是,葉嘉念生來就是薛宴辭和葉知行的女兒,是葉家的孩子,所享受的一些待遇罷了。
這並不是什麼高貴的待遇,更不是什麼可值得炫耀的東西。
若想在這世間維持住這份體面,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個好底色。
無論是今日早起擁擠的地鐵,還是每日的校車,或是路知行每個周日凌晨五點帶葉嘉念去的菜市場。
所有人都只想要告訴葉嘉念一個道理無論是在北京,還是在天津,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在這樣一個社會重壓下努力生存著。
他們賺錢有多麼辛苦,而我們花錢又是多麼輕松?
這並非是為了警示葉嘉念,而是要在她心里烙下一道印永遠都別忘了自己是誰。
只有真的到群眾中去了,才會有機會帶著一顆悲憫的心從群眾中走出來。
過去的二十年里,我們被彎彎繞繞擊垮,被酒桌面子擊垮,但是心系百姓這個出發點永遠都不會錯的,我們沒有理由去懷疑初心的問題。
薛宴辭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成為這樣的人,這也是葉家所有人對這個小輩的托付。
時代在變,我們也在變,實事求是永遠都不會變。
“五一慰問的事派下去了?”
薛宴辭松開路知行的手,畢恭畢敬答著葉承明的話,“已經派下去了,具體的細節還需要在下午的會議上確定一下。”
葉承明點點頭,又想起昨晚王秘書的匯報,上面指定了薛宴辭陪同出席全程慰問活動,不免有些感慨。這個在胡同里迷路,找不到家的小姑娘終究是長大了,只五年就撐起葉家了。這個速度比葉家每一位親歷者都更快,可太快,也未必是件好事。
三十歲就被捧在這樣一個高位上,有些太著急了。可也沒什麼辦法,這是薛宴辭生來就注定的事。想到這些,葉承明的眼角竟也在悄無聲息之間噙滿了淚水。
在戰場上隨著父親叱 風雲了一輩子的人物,此刻也志得意滿,深感世事無憾了,有薛宴辭在,有葉嘉念在,葉承明最後一個任務完成了。
“知行,小辭工作特殊,家里的事還需請你多擔待。”葉承明拍著路知行肩膀同他說話的神態和很多年前薛安厚和路知行說「男子漢,別流淚,流淚可保護不了心愛的姑娘」時毫無二致。
路知行點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
“小辭,手里要有些放量,別總那麼嚴苛。”
路知行將話題接過去,“大伯,她可只對我和孩子嚴苛,對別人可真完全不一樣。”他的這一點兒小心思,這一點兒對薛宴辭的維護算不上什麼高級的、不著痕跡的表述,但葉承明很滿意。
葉家需要薛宴辭這樣的人,這是無可非議的事。但葉家也同樣更需要路知行這樣的人。不足夠耀眼,但足夠有魅力,年紀不大,談吐得體,拿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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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老太太葉政君,十年前就說過一句話,「路知行會是薛宴辭最得力的助手」。那時候,葉承明千萬般個不願意,如今想來也是糊涂極了。
“小辭,你可得好好謝謝知行。”葉承明這句話,話里有話,還有話。
路知行終究還是把薛宴辭動孫岩的計劃,全部告密給了大伯父葉承明。
當所有的事業與婚姻捆綁在一起時,愛情才會顯得格外珍貴。
好在,路知行是愛她的,也是喜歡她的。
好在,薛宴辭是真心實意在對待這份感情和婚姻。
送完葉嘉念剛到家,路知行就看到了站在門廳前吸煙的章淮津,那模樣,和去年在婚禮上完全不一樣了。
“別站那兒抽煙,這盆金邊百合竹嬌貴得很,受不住煙味兒。”薛宴辭提醒章淮津一句,又將窗戶打開,仔細瞧遍每一個枝干和葉片。
“這是從半北藕榭搬來的那盆?”
“對。”
章淮津點點頭,將煙掐了,薛宴辭對這盆花寶貴的很,他是知道的。其實,也不是薛宴辭寶貴這盆花,是路知行整天把這盆花當個寶。
當初從半北藕榭搬家到頤和原著,路知行特意用了通納生物運貨的面包車,親自開車將這盆花運了過來。
“你到我這來,戴青知道嗎?”
“小辭,別擔心這些事兒,我會處理好的。”章淮津說著話遞給薛宴辭一個優盤,“我這邊能查到的就這些了。但,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別的,而且還不少。”
薛宴辭拿著優盤在茶桌上反復翻轉了好幾次,也沒說話。孫岩這個人,還真是挺有本事的。
葉家信息處理司查了一通,沒查全;章淮津用章家和戴家查了一通,也沒查全。
這個人,不簡單。
“薛宴辭,你想好了嗎?”章淮津見這句詢問沒得到任何回應,才又接著開口,“孫岩這事,圈里人給的消息是已經拖了兩年了,可不是只有你想動他,比你牛的人,至今也沒敢下手動他。”
路知行听完章淮津的話,更加印證了自己對這件事的猜想,薛宴辭對此沒有十分的把握,她頂多只有七分勝算。
但凡出一點兒意外,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薛宴辭取來筆記本電腦,接上優盤大致看了一遍,整整一千三百五十六頁。
從平靜到震驚,從震驚到喜悅,薛宴辭只花了兩分鐘,就明白了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動孫岩,卻遲遲不敢下手的原因。
拖得太久了。
從立場堅定到倒戈,太容易了,孫岩給的誘惑很難有人擋得住。不出意外,孫岩很快就會來找她,會給出一個上好的條件薛家可以全部順利外遷,同時保持住國內所有的生意。
薛宴辭拔下優盤,裝進衣服口袋,三個人都沒說話,只等著一壺熱水泡茶。
章淮津憔悴了不少,也胖了一些,但沒有精神氣,也沒有悲歡喜樂。
這樣的章淮津,薛宴辭還是第一次見。在路知行將泡好的茶端到她面前的那一刻,薛宴辭還是因著年少的情誼動了惻隱之心。
“章章,戴家的事做快一些,有什麼問題我給你兜著。”
“你快算了吧,你現在什麼處境,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
章淮津說得沒錯,薛宴辭現在的處境,很難堪。看似工作輕松,只寫寫報告,開開會。但時間久了,她就是個廢人了,是個擺設了。
所以,孫岩這步棋,她必須走。哪怕只有七分勝算,她也得賭。
薛宴辭端起茶杯,又放下,給章淮津一個承諾,“最晚孩子放暑假前,孫岩這檔子事就會結束。戴家的事你該辦就辦,不必有什麼顧忌。”
“怎麼地,這麼快就開始搞腐敗這一套了。”
薛宴笑了笑,“你覺得我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不用覺得,我知道你不會。”章淮津這份肯定讓路知行感到驚訝。原以為他只是個商人,是個生意人,與薛宴辭之間的利益會大于情誼,現在看來,章淮津和薛宴辭之間,全是情誼。
有時候,就連路知行都覺得,就應該讓薛宴辭和章淮津這樣的人去執政。他們這類人自小就生在頂級的富貴之家,對金錢、權力毫無任何興趣,該體驗地,該見識地,從他們出生那一刻起,就伴隨他們左右了。
他們對腐敗、貪污、交易毫無任何興趣。他們有激情、有夢想、有樂趣,時時刻刻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他們的人生充滿了團隊情誼、智慧和勇氣、夢想和激情,太完美了。
“知行,嘉心的材料有問題嗎?”
“取消外包,全部實額繳納社保和公積金,一線員工必須配備商業保險。”
路知行三句話,一句更甚一句扎在章淮津腦仁里,“知行,我是個商人,不是政客。”
“但薛宴辭不是商人,她是政客。”
章淮津拿起桌上的手機,打給趙易楠,吩咐他在一周之內,必須要把這件事落實到位。
十二月這場招投標,是薛宴辭拿到實權的備選之策。如果孫岩的事失敗了,嘉心科技就是章淮津留給她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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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偉知道這事嗎?”
“知道,老頭子也盼著這個標給他長臉呢!”
上海作為國內最現代、最國際化的城市,戴家能在那里常年獨佔納稅人榜首之位,卻還盼著一場西部面料招投標?
路知行深感自己天真無用。
嘉心科技可不單純地是章淮津用來給薛宴辭鋪路的一家公司,更不是章淮津和趙易楠用來和薛宴辭、葉嘉念產生鏈接的一家公司。
嘉心科技是章淮津準備了六年,用來幫助薛宴辭跨過正部級,走上副國級的籌碼。
薛宴辭瞧出了路知行的異樣,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躲開了。
“章章,把握好分寸,別讓戴家的事影響到你,我怕現階段的自己撈不動你。”
“薛宴辭,你是有病嗎?”章淮津氣急敗壞。
“你沒結婚,我沒結婚的時候,你對我一句好話都沒有。現在好了,你和知行也和好了,我也依著我家老爺子的心願入贅給戴家了,你現在知道關心我了?”
路知行起身將茶室的門關上,又返回茶桌旁坐下,這倆人又該吵起來了。
“章淮津,我沒跟你開玩笑。”
薛宴辭這句警告將路知行和章淮津都嚇了一跳,她很少這般疾言厲色。
路知行明白了,章淮津是動了和戴家同歸于盡的想法,他是想用戴家給薛宴辭換取一張踏入上海政治圈子的門票,他是想用戴家給她鋪路。
“章淮津,除了你和阿楠,我沒別的朋友。”
“我一個人居于高台,又有什麼意思呢?”
章淮津將抽到一半的煙掐滅了,杵著煙頭在煙灰缸里畫了老半天的圓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這個動作其實和薛宴辭生氣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
路知行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愛人薛宴辭,又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愛人的好朋友章淮津。沒人考慮他此時的想法,也沒人在意他此時的心境。
直到手里的煙頭被捏成扁平狀,章淮津才開口,“你有葉知行就夠了。”
薛宴辭沒答話,沒看對面的朋友,也沒看身旁的愛人,只低頭坐著。路知行打開煙盒遞一支給她,又給她點了煙。
“章淮津,這事听薛宴辭的。”
“你辦完戴家的事,過來家里住一段時間。秋天葉嘉念就該讀小學了,你這個做伯父的,也該接送孩子上下學,去學校給葉嘉念撐撐腰。”
章淮津回頂路知行一句,“有你們倆,我給念念撐什麼腰?”
“宴辭這個身份,又不能去學校吵架。”
“不還有你嗎?”章淮津說完話,笑了笑,“算了,還是我去給我們念念撐腰吧,你們夫妻倆,就扮演好你們光輝正義的形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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