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薛宴辭在半北藕榭吃過三種早飯後,又三天沒有回過家了。路知行打給她,都是陳禮接電話。
「葉先生,薛董在忙。」
“給她定蒼嵐齋的面,她胃口不好的時候,愛吃這個。”
「薛董挺好的,這幾天都和我們在食堂吃。」
第四天,路知行接完葉嘉念放學剛到家,就看到麗姐情緒激動,滿臉的歡欣鼓舞,“小辭回來了,和陳禮,陳小姐在二樓書房。”
葉嘉念一口氣跑上二樓,推開門就進去了。路知行站在樓下听不清母女兩人在說什麼,只能听見女兒銀鈴般的笑聲。
周麗推推路知行,使使眼色,讓他快點兒上樓去。
“說在家里吃晚飯了嗎?”路知行慌張著問一句。
“嗯,說了,說今天在家里吃。”
“麗姐,小辭愛吃芋兒燒雞、清蒸多寶魚……”
“我知道,都快做好了。”
……
路知行安排好一切,快步走上二樓,坐在書房旁的客廳,細細听著薛宴辭講話。
她在給女兒讀故事書,讀到精彩處,兩人哈哈大笑。
說來也奇怪,葉嘉念從小並不喜歡市面上那些童話、偵探、冒險類的故事。反倒對成語故事特別感興趣,薛宴辭今天給女兒講的是《程門立雪》。
薛宴辭讀故事並不只是照著書本讀,而是會不斷地擴展再擴展,講很多。
上一次,她給女兒講《聞雞起舞》,講了整整一小時。講完之後,就帶著父女兩人去寶坻找了個農家樂住了一晚,凌晨五點,她就把女兒叫醒,等著讓孩子听公雞打鳴。
薛宴辭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媽媽,只是她太忙了,沒那麼多精力。
“薛董,文件都收拾好了。”
“好。”薛宴辭頓了頓,又說,“在家就不要這樣稱呼我了。”
晚飯桌上薛宴辭除了回答葉嘉念的問題,只問過項晴一句,“幼兒園什麼時候放假?”
“一月一號,元旦那天。”
陳禮在薛宴辭的行程上標下這一天,畫了個大紅圈。
“小辭,幼兒園說元旦那天有文藝匯演,您和……”
“給各科老師備點禮物送過去,如果幼兒園需要什麼活動贊助,一一應了就是。”
薛宴辭就是不想和自己一起出現在公開場合,路知行知道的。
飯後薛宴辭難得陪著女兒練了會兒琴,路知行看著這一幕,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她上一次陪女兒練琴是什麼時候了。
時間過得快,已經吵架兩年了。
時間過得慢,吵架已經兩年了。
“葉先生,薛小姐讓我幫忙收些她的衣服帶走,可以麻煩您帶我過去嗎?”
她還是要走。
“稍等一下,我收好了拿給你。”路知行保持著體面,“需要幾天?”
“兩周。”陳禮答一句。
路知行翻翻日歷,第三周是薛宴辭的生日。她要三十二歲了,自己要三十五歲了。
薛宴辭給女兒洗完澡,哄睡後,下樓走了。路知行就站在門廳處,看著她一臉平靜的走了。
薛宴辭兩周後會回來嗎?她再回來,會和自己離婚嗎?
路知行又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
四天前那晚,是路知行與薛宴辭認識這十二年以來,她對他最惡劣、最糟糕的一次。以往,再怎麼吵,她都保持著最後的理智。
路知行明白,那時候的薛宴辭還是把他當一家人看的。可那天晚上,薛宴辭對自己,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一般。
甚至,不如一個陌生人。
大概是要離婚了吧。
薛宴辭不能有大額收入和支出的流水,她也沒法擁有大宗資產。該如何將家里這些在自己名下的資產都合理合法的給到她,是時候該考慮一下了。
路知行想了又想,起床立下人生第一份遺囑。
“文藝匯演幾點?”
“十一點,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薛宴辭捏捏眉心,閉眼休息過好一會兒。今天的董事會剛剛結束,還是那些破事,翻來覆去的,大過年的也讓人很不自在。
整個中電集團的所有人,都已經連著加班三天了,元旦也沒放假,走到哪兒都是一片哭喪臉。
“老宅的人派過去了嗎?”薛宴辭問一句。
陳禮點點頭,“今天一早兒就到位了,後門也換了北京的人過來站崗。”
“學校那邊呢?”
“小武跟著去了,又派了兩個天津警備區的。”
“可靠嗎?”
“北京那邊遞過話了,老首長親自過去辦的。”
薛宴辭沉默了兩分鐘,又說,“阿禮,買幾枝芍藥替我送過去,要粉色的。等結束了,跟著他們回去,把人送到老宅後,給我電話。”
路知行在幼兒園走廊看到那輛黑色寶馬汽車時,心里瞬間高興了一下,但也只一下。下車的人是陳禮,帶著一捧芍藥佩兒。
“葉先生,薛小姐讓幫忙送過來的,說是等結束後,送給念念小公主的。”
路知行接過陳禮遞來的花束,邀請她,“馬上開始了,一起進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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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念是小小主持人,單獨表演了《蝸牛與黃鸝鳥》的鋼琴曲,是那天晚上薛宴辭陪著她練得那一首,又參演了最後的集體歌舞《彩色紙飛機》。
陳禮有拍幾張照片發給薛宴辭,可她沒有回復任何一句話。路知行帶著相機,將整場文藝匯演都錄下來了。
演出結束,路知行捧著芍藥獻給葉嘉念小公主,同她講,“這是媽媽送給你的。”
等一行人回到半北藕榭正門後,路知行才發覺門口多了兩個站崗的人。
剛進門廳,周麗就迎上來了,“老太太那邊上午打過電話了,讓所有人收拾好東西過去老宅住。”
路知行轉頭問陳禮一句,“她的意思?”
“薛小姐說請您和念念暫時先住到老宅那邊,她處理完事情後也會過去。”
路知行明白,薛宴辭這是又去殺伐決斷了。
這幾年,她辦事真的是越來越狠了。
陳禮將路知行、葉嘉念安全送回老宅,和老太太、陳讓打過招呼,出了院門,立即給薛宴辭打了電話,隨後驅車趕往中電集團。
陳禮趕到中電集團時,已經下午四點了。
中電集團所有房間都亮著燈,整個萬通大廈像是根燈柱子一樣杵在那兒,整整34層。
地下停車場已經戒嚴了,陳禮拿出工牌,被問詢幾遍,登記之後,門崗又打了電話,確認身份後,才放她進去。
地上的大門也早就落了鎖,只個人在來回巡邏,陳禮按了26層,薛宴辭的辦公室在那兒。
老太太只顧著逗葉嘉念玩,陳讓借機請了路知行到茶室泡茶。
“確定好要離婚了嗎?”
路知行也不知道兩個人六月在書房吵架,怎麼就弄得人盡皆知了。
“姥姥這邊怎麼知道的?”路知行問一句。
“你和小辭吵得厲害,念念嚇醒了,跑到一樓給老宅這邊打了電話,說爸爸媽媽要離婚。”
“小孩子胡說的,沒有的事兒。”路知行說謊了。如果現在是六月,他堅定認為不會離婚的,但此刻,他拿不準了。
“老太太說,無論離不離,你都是她的孫兒,小辭也是她的孫女,都一樣的。只是,以後別再當著孩子的面吵了,念念逐漸大了,心里跟明鏡似的,什麼都知道。”
外廳喊著吃飯了,兩人才從茶室離開。
七點半,陳讓試著打了電話,薛宴辭和陳禮都關機了。
九點半,老太太說都回去睡吧,真有什麼事,會通知咱的。
路知行將女兒哄睡,又把那天吵架的事細細回想一遍。葉嘉念的房間就在書房隔壁,听到也是正常的。
只是後來薛宴辭摔門出去,路知行怕她大半夜出門有危險,追出去看,薛宴辭只是披了個毛衣開衫在樓下吸煙。推開女兒房間門看的時候,小姑娘閉著眼楮睡得正香。
那天晚上,葉嘉念該有多難過?
女兒光著腳跑下樓給太姥姥打過電話,又光著腳跑回二樓蓋好被子睡覺,等到自己推門看時,又假裝睡得很香。
路知行忍著眼淚背過身去,自己這兩年都做了些什麼?薛宴辭離開家了,女兒也變得會假裝沒事。
第二天,仍沒有消息傳來。
第三天下午,宋文靜過來傳話,“一切都穩妥了,薛小姐和陳小姐還在處理後續的事,估計還得幾周。”
第三周結束的時候,陳禮打電話到葉家老宅,“暫時還回不去,不用等著給薛小姐過生日了。”
薛宴辭生日那天,葉嘉念一早就問路知行,“爸爸,媽媽今天回來吃蛋糕嗎?”
路知行將女兒抱在懷里,摸摸她的麻花辮,“媽媽還在忙,等過幾周再補上。”
第二天一早,葉嘉念和周麗一起做了蛋糕,陪著路知行過了三十五歲生日。蠟燭被點燃的那一刻,葉嘉念說,“爸爸,你許願不要和媽媽離婚,可以嗎?”
路知行三十五歲的生日願望只一個希望薛宴辭和葉嘉念以後的日子,都能過得好。
101novel.com30年1月101novel.com日下午,老太太葉政君打電話過去,檢察院的人只說,中途又出了點兒別的事情,所以耽擱了。
晚上宋文靜來了,問陳讓識得趙季平這個人嗎?老太太葉政君回書房取了一個泛黃的文件袋,交給宋文靜帶走。
轉天下午,宋文靜來找路知行,說可以打電話給大哥,就說小辭猜對了的那個問題,相關的事,可以著手辦了。
路知行明白,河北孫家,這是要完了。
薛宴辭樹敵如此之多,今天沒了董事會的兩個老骨頭,沒了河北孫家,以後的路還那麼長,保不齊又會遇到誰。
難道她要一直這樣走下去嗎?一有事,就把孩子送到姥姥家,獨自一個人忙到黑天白夜不分。
大年二十九早起,路知行發覺家里四周的警衛都撤走了,只留下平常的哨崗。這一切,進行的都是那麼悄無聲息。
但薛宴辭做了什麼,路知行很明白。
中電集團最後兩位董事及親戚家資產轉移的事辦了,趙季平的事也辦了,順帶著還裁掉了一大批和她持不同意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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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宴辭就是這樣的,她從不試圖去說服身邊人接受她的思想。
她只做篩選。
yes的上,no的下。
就這麼簡單。
上午十點,薛啟洲、甦幼凝及甦家父母,龍鳳胎薛航同、薛航舒一起到了。
上午十一點,薛藺禎和葉承櫻也到了。
中午十一點半,薛啟澤帶著陳雨欣來了,把眾人嚇了一跳。
薛啟澤只說是薛宴辭叫他帶著陳雨欣過來的,眾人听了這話,才又繼續忙手里的活兒。
路知行知道,薛宴辭這是要在今晚兩家議事時,同意陳雨欣進薛家門的事。自己與她的婚姻,也許在今晚就該結束了。
葉嘉念跑的極快,“啟澤舅舅,我媽媽說她什麼時候回來了嗎?”
“你媽媽說,她晚飯之前到。”
葉嘉念掙脫舅舅的懷抱,黏在葉知行身上,黏在自己爸爸身上。
這個家里,此刻,只有她的爸爸是一個外人。
其他人,都是一家人。
所有人都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只有自己家,支離破碎。
甦幼凝泡完茶,牽著陳雨欣去看今年的年禮。
薛藺禎招呼薛啟洲、薛啟澤、葉知行過去陪杭州來的親家喝茶。
午飯吃的簡單,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等著薛宴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薛宴辭就成了兩家人的新支柱。
過了三點,陳禮先到了,說薛小姐過來的路上,總醫院打電話說有個病人的片子找她看,司機和一個警備員陪著去了,讓她先回家來說一聲。
五點半,天都黑了,薛宴辭才到。她什麼都沒做,先抱了抱女兒,和女兒說了好一會兒的悄悄話。
“小辭,你跟媽媽說,你是不是真的要和知行離婚?”
“媽,這話你應該去問路知行。”
葉嘉念鬧著要找媽媽,路知行抱她到茶室門口,卻听到這樣的對話。
她是把選擇權給了自己嗎?
路知行還沒猜到答案,也沒來得及搞明白薛宴辭的話,媽媽葉承櫻就站到了他面前,“知行,你跟媽媽說,你是不是真的要和小辭離婚?”
路知行沉默許久,只說,“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
“小辭,知行說,不知道。”葉承櫻將路知行的回答,原封不動轉述給薛宴辭。
“多好。”薛宴辭只答了兩個字,「多好」。
自己不知道要不要和她離婚,她覺得這是件好事?
所以,她其實並不想和自己離婚?
還是說,她覺得就像現在這樣,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路知行現如今,不僅看不明白薛宴辭了,就連她說的話,也听不懂了。
“你這孩子。”葉承櫻教訓薛宴辭一句。
“飯廳已經擺好菜了。”老太太朝茶室門口喊一句,“知行,快過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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