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董,葉先生的電話。”
“說什麼?”
“他說有事需要親自和您說。”
“很忙,沒空,掛了吧。”
路知行听到薛宴辭的聲音了,已經大半個月沒有見過她了,也已經大半個月沒有听過她的聲音了。
薛宴辭自冬至前一天,101novel.com29年12月101novel.com日下午離開半北藕榭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也沒有接過女兒葉嘉念的電話,更沒有接過路知行的電話。
“薛董,葉先生在樓下了。”
“今天還有幾個預約會議?”
“還有七個,距離下一個會議還有五分鐘。”陳禮抱著文件答一句。
薛宴辭抬手看一眼表,十二點五十,“往後延一刻鐘,請葉先生上來。”
大半個月過去,路知行還是那個味道。也是,曾經六年過去,他也沒變過味道。只要隔著不超過五米,薛宴辭就會聞到。她曾經也貪戀過,也無限索取過。
時至今日,聞到了,竟也還會有點兒迷戀。
“宴辭,中午吃飯了嗎?”
薛宴辭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路知行,她仍舊盯著電腦屏幕,鍵盤敲得 里啪啦作響,不知道在做什麼。
“小武打電話過來說,于盛和周洋來家里了。”
這兩個人還挺有膽量,還敢來自己家里,薛宴辭覺得很可笑,甦幼凝這是辦的什麼狗屁事。
“進家門了?”
“沒有,在路口那家咖啡館里。”
薛宴辭終于抬頭了,路知行今天沒系領帶,穿著一件暗棕紅色棉紡襯衣,更深一個色調的西裝外套。黑曜石色的毛呢外套被他穿的稜是稜,角是角,挺好看的。
“讓小武找個借口打發了就是。”她又埋頭處理工作去了。
“宴辭,這種事情還是處理一下更好吧。”路知行語氣焦灼,“這種人你越是晾著他,他越是生氣。怨恨日積月累,保不準哪天就不要命了,會真的傷害到你。”
“你看著辦吧。”薛宴辭答一句。
路知行試探著給出建議,“那我現在回家去,陪著吃個晚飯,送他們到機場,晚上可能要晚一些到家。”
“讓小武陪你一起去,別傷到自己,也別讓人欺負了,給我丟人。”
路知行听到這話蠻高興的,“小武得和晴姐接姑娘放學。”他說話的語調都輕松了不少。
“我去接。”
薛宴辭今晚要回家了,女兒會留下她的,一家人又能坐在一起吃晚飯了。自己也可以看到她了,可以布菜給她,可以听到她和女兒聊天的聲音,這就夠了。
如果順利,還可以在明天早晨同她一起吃早點,可以煮生滾魚片粥給她吃,也可以煮鮮肉雲吞給她吃,還可以煮番茄手切面給她吃。
三樣都做一些吧,薛宴辭想吃哪一個,都可以吃到。
路知行高興到要上天了;路知行的喜悅溢滿了整間辦公室;路知行的神色又自信洋溢起來了。
路知行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薛宴辭給他一點兒希望,他就能自己開出花。
五年,他能靠著六通虛擬電話等下去;如今,半個月就能見一面,路知行一樣可以等下去。
“姑娘下午四點二十放學,別晚了。”
薛宴辭不再講話,拿起水杯想喝水,發現是空的,又只好放下。
“知道了。”
路知行走到辦公桌側面,拿起桌上天津大學的杯子,想要給她添水,才發覺里面是酒。
黑色毛呢傘裙,系帶漆面高跟厚底長筒靴,半堆領的銀雪草色棉麻襯衫。薛宴辭上一次穿這身衣服,還是兩年前的冬天,她帶著女兒葉嘉念去成都看路知行演出。
只不過當天,薛宴辭穿的是一雙淺口黑絲絨s細跟鞋。
可成都的冬天那樣冷,她還要抱女兒,路知行勸了她足足一小時,才在演出後拉著她去買了aia這雙厚底粗跟鞋。
aia的針織裙也很適合薛宴辭,配上同品牌的腰封,她不僅優雅還很性感。薛宴辭大學時候,也很喜歡穿同品牌的芭蕾舞鞋,路知行給她買過兩櫃子。
路知行拿著杯子洗洗涮涮,加好溫水,才又放回桌上,叮囑薛宴辭一句,“好姑娘,一會兒讓陳禮開車送你去幼兒園接女兒回家。”
“我先走了。”
“回來。”薛宴辭停下正在簽字的動作,用筆指指路知行的領口,“襯衣扣子,系好。”
路知行很听話,將襯衣領口三顆扣子系好,又站在她面前,讓她瞧瞧是否可以。
薛宴辭只看一眼,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路知行才敢轉身走了。
路知行左側鎖骨往下三厘米處,有一顆痣,薛宴辭不想被別人看到。
路知行剛出門,就踫到正要等著匯報工作的人。那人四十有余,抱著文件站在門口惶恐的樣子,多有辛酸。
自從陳雨欣去找薛宴辭道歉後的這大半個月,她的情緒就變得極其不穩定。
姥姥葉政君同路知行說過很多次,說已經接到很多中電集團老員工的反映了。大多都是說薛宴辭極其嚴苛,極不通情達理,要路知行好好勸勸她,讓薛宴辭手頭松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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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行從機場趕回家的時候,薛宴辭正陪著女兒葉嘉念在吃晚飯,麗姐做了滿滿一桌她喜歡吃的菜。
“爸爸,媽媽今晚在家住。”葉嘉念神采飛揚。
“媽媽,我想今晚和你還有爸爸一起睡,可以嗎?”
夫妻兩人分房睡這件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但女兒說出這樣的話,路知行還是感到特別難過,特別自責。
他沒有做好一個丈夫,更沒有做好一個父親。
薛宴辭夾一小塊海蠣煎到葉嘉念餐盤,摸摸她的頭發,“姑娘,媽媽晚上有些事情要跟爸爸談一下,你和晴姐睡。”
薛宴辭拒絕了女兒,可她又說有事要和自己談。會是什麼事?路知行沒有吃晚飯的心情了。
薛宴辭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婚戒,到家後也換了家居服。包里都是些她常用的東西,她想和自己談什麼?在哪談?
路知行望望坐在對面的人,好陌生。
晚九點,薛宴辭給女兒讀完成語故事,徑直回了客房,將門反鎖了。
路知行坐在三樓客廳,等著薛宴辭找自己談事情,這一坐,等到了凌晨一點半,才等到拿著煙盒、打火機開門的薛宴辭。
路知行望過去的時候,穿著到腳踝橄欖綠色真絲連衣裙的薛宴辭,早已經披著毯子下樓了。
“宴辭,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沒有,你回去睡吧。”
薛宴辭在騙女兒。
薛宴辭就是不想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才編了這樣一個謊話。
路知行覺得自己這長達四個小時的等待,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兩年家里有客人在,薛宴辭會回臥室,但也只是在床上躺十分鐘,然後就到起居室的沙發坐一整晚。
即使路知行先她一步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她也只是在床上坐一整晚。
薛宴辭語氣松泛,臉上也沒有怒氣,路知行想了一刻鐘,還是決定勸勸她,“宴辭,馬上年關了,明年四月你就要去北京了,對手下的人稍稍松快些吧。”
“你在教我做事?”
薛宴辭這句訊問的話穿越大半個一樓客廳,直達路知行腦海深處。
為什麼現在只要和她說話,就會吵架?
到北京的路有多難走,薛宴辭比路知行清楚百倍。就憑路知行這種蠢笨的普通人,什麼時候有資格來對她指手畫腳了?
薛宴辭又想起半個月前,在日料店侃侃而談的,愚蠢的陳雨欣了,和此刻的路知行一個樣子,想要教她做事,真夠可笑的。
為什麼這些社會底層的人,總是想對社會形態的決策者品頭論足呢?
“宴辭,你有什麼怨恨,怒氣都給我,我接著就是了。”路知行膽子真夠大的,“你一味兒的難為手底下的人,這對你並沒有好處。如果你還要往上走,真的沒有必要在這些小事上出差錯。”
“路知行,你過來。”
薛宴辭將煙頭摁在花盆里,看著路知行朝她走來,不覺得就想給他一巴掌。
路知行遞一只玻璃杯給她,里面只半杯溫水。
薛宴辭握著杯子的指關節發白,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路知行在等,在等薛宴辭將杯子砸在地上,在等她發火,在等她的嘲笑。
兩分鐘過去,薛宴辭只對站在身旁的路知行緩緩說了一句話,“算了,你走吧。”
薛宴辭是真想給路知行一巴掌的,不為別的,就為著陳雨欣將頭依偎在他肩膀上,就為著他抱了陳雨欣,再多給他十巴掌,也是他應該受著的。
“宴辭,你馬上就要離開天津去北京了,趕在這個年關上,不能出什麼事。手底下人的評價很重要,你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非得有個出氣的地方,那也應該是做錯事的我,不要牽連別人。”
薛宴辭抬頭看看窗戶上的路知行,他凌亂、疲憊,眼楮熬的通紅,可眼神還是堅定不移,大有一種死而後已的精神氣。
“別在這兒試圖激怒我,我真會要了你的命。”
“好,你想要,你就拿去。”路知行還是那麼個脾性,做錯事的是他,卻還有臉擺出一副大義凜然地樣子。
真可笑。
薛宴辭彎腰將水杯放在花盆里,和那些煙頭放在一起,轉身雙手環抱于胸前,“怎麼,要和陳雨欣去做亡命鴛鴦,如此迫不及待?”
“宴辭,把毯子披好,這里風大……”路知行的話語淹沒在薛宴辭一聲聲指責里。
她根本就不在乎外面的風大不大,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好不好,更不在乎還能有幾個春秋可以活。
早在薛宴辭知道自己承了葉家輩分,早在她決定要接手葉家的那一刻,每多活一天,都是祖宗保佑,神明恩賜。
如果不是路知行非要告白,如果不是路知行非要結婚,如果不是路知行非要有一個女兒,她也不用遭受這無妄之災,更不用被無數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別這麼小心眼,路知行,我不會把你們兩個如何的。我會同意陳雨欣進薛家的門,我倒要看看她是更喜歡薛啟澤,還是更喜歡你路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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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路知行,你可要抓緊了。我在農歷新年的時候,就會做這件事,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這個世界上為你打抱不平,覺得你活的委屈,活的小心翼翼的人再有兩個月就要嫁作他人婦了,你可以好好想想,你該怎麼辦。”
薛宴辭的冷漠、諷刺、嘲笑、奚落,一聲壓過一聲,一聲高過一聲,她就是要欺負路知行,她就是要傷害路知行,她就是要報復他。
“你就非要這樣做嗎?”路知行紅著眼楮,哭的歇斯底里,“那是你親二哥。你明明知道陳雨欣並非什麼好人。”
“難道你忘了,你自己還是我親丈夫了,還是我親愛人了,不也如此這般不堪嗎?”
在她心里,給自己的定義是「如此這般不堪」嗎?她牽著自己的手,挽著自己胳膊,將自己介紹給眾人,說自己是她先生,是她愛人也才過去兩年,仍歷歷在目。
路知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可薛宴辭如果真的這樣做了,自己又算什麼呢?她又算什麼呢?
薛宴辭多驕傲啊!她哪能承受得住這些閑言碎語?
路知行突然想到上一次吵架時,薛宴辭的那句,「你這樣,和路邑章有什麼區別?」
路邑章和自己妻子的妹妹,路知行和自己妻子二哥的女朋友,確實沒區別。
路知行彎腰、俯身、下跪,昂著頭,在一聲聲哭泣中乞求這位他跟了十二年的姑娘,結婚五年的愛人。
“宴辭,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求你不要再懲罰自己了,求你了。”
“好姑娘,都是我不好,是我忘了對你該有的忠誠。這一切都和你沒關系,不要自我批判,也不要自我反省,求求你了。”
“好姑娘,別再這樣下去了,你想怎樣,我都答應你好不好?你回家里住,我搬走好不好?你想要我的命也可以,但不要再傷害自己了,求你了。”
“好姑娘,求你別這樣做。你一旦這樣做了,對二哥,對薛家都很殘忍,大家以後都沒辦法再相處了。爸媽會夾在你和二哥之間為難,大哥也會日夜煩心的。”
薛宴辭彎腰、俯身、低頭,掐著他的下巴,像訓狗一般,教訓這個她親自挑選的丈夫與愛人。
“對啊,我就是如此一個殘忍、惡毒的人,你不知道嗎?你是第一天和我談戀愛,還是第一天和我結婚?”
“哦,也對,你認識我的第一天就說過我是個很沒禮貌的人。”
“路知行,下一次,把眼楮擦亮點吧,遇到沒禮貌的人就躲遠點,別那麼上趕著往前湊。”
“可不是人人都有我這麼好的脾氣,遇到小事,你哄一哄我,我就放過你;遇到大事,你哭一哭,我一心疼,就原諒你;再或者愚蠢到像今天這樣,以為我摔個杯子就能原諒你,不可能了,別這麼愚蠢了。”
“還有,我提醒你一句,好好想想爺爺教給你的那些馭下之道,想想他教給你的道和術,別天真到以為自己看到什麼就是什麼,聰明著點兒吧。”
“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可未必能護得住陳雨欣。”
“趁著現在好好學學吧,等到以後只要我不高興,只要我心情不好,我就會去找你們兩個人的麻煩,到時候你就拿出你的學習成果讓我瞧瞧,讓我看看你是怎麼教我做事的。”
薛宴辭上樓去了,從窗戶縫里灌進來的冷風讓路知行直打顫。她已經站在這里吸煙兩年了,那無數個刮著寒風的夜晚,她是怎麼熬過去的?
花盆里密密麻麻全是煙頭,這棵金邊百合竹在今年六月上旬落下最後一片葉子,死了。只留下一個枯樹干擺在這里。
那時候,自己在做什麼?
路知行不記得了。
只記得這兩年自己一晚又一晚的熬夜,一晚又一晚的看著薛宴辭站在樓下吸煙,一根接一根。
偶爾會听到她咳嗽,自己也會熬些止咳化痰的湯水給她,她倒也從不拒絕。
這兩年里,她想過些什麼,自己不知道。
四個小時後,路知行打開冰箱,準備拿食材做早飯,才發現有兩盒新買的藍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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