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宴辭終究還是心軟了,抬手輕拍著路知行後背,眼見他不再蜷縮成一團,才換上極具耐心的語氣,“葉知行,我和你還沒離婚呢。章淮津只不過是你的一個前輩,我也只不過是把他當做一個好朋友而已。”
“至于趙易楠,我只是讓他跳過幾次舞給我看,連你的前輩都算不上。這里是你家,你是一家之主,硬氣著點兒,別給我丟人。”
“薛啟洲是大哥,這不假。但一家人的前提是互相尊重,彼此平等。他若是沒有尊重你,你也不必忍氣吞聲,不敢說話。”
“還有那個甦幼凝,你動動腦子好不好?她只不過是薛啟洲的妻子。而你,是我的丈夫,你還管著葉家百分之六十的生意。你哪里比她差了,處處忍讓她,听她的話,別那麼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還有,就算是我死了,和你離婚了。百度百科上薛宴辭相關親屬里,你作為前夫也是排名第一的。搞清楚點你的位置,別總是讓人不把你當回事,也別總是給我丟人。”
“我辛辛苦苦捧你這麼多年,可不是讓你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我是要讓你站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我是要讓你人生歲月長青,皆是坦途的。明白嗎?”
薛宴辭眨眨眼楮,左邊眉毛中間那顆痣在跳舞,她好像又回來了。
路知行吸吸鼻子,不管不顧地鑽進薛宴辭懷里去了,他顧不上別的什麼了。
“我花了這十多年,才把你內心的傷痛撫平,讓你的人生充盈,自信滿滿。薛啟洲說你幾句,章淮津說你幾句,你就要死要活,就又開始妄自菲薄。”
“路知行,你對得起我嗎?”薛宴辭語氣里一點兒質問的意思都沒有,全是支持與鼓勵。
大學那時候,薛宴辭就是這樣鼓勵路知行的,鼓勵他開演唱會,鼓勵他讀博士,鼓勵他投nature……後來結婚了,薛宴辭又鼓勵他逐步掌管葉家的生意,鼓勵他成為葉家的話事人,鼓勵他成為一個好爸爸……
最重要的是,第一晚,薛宴辭嘲笑路知行,也是用了這個句式,她說路知行,你對得起我嗎?我費了這麼大勁兒,你就一點兒都給不到我嗎?你不喜歡我嗎?你不愛我嗎?你不是心甘情願的嗎?
那時候路知行是真的做不到,他就是一點兒都沒有,就是很干,就是做不到。
就和現在一樣,明明很喜歡她,明明很愛她,可就是什麼都做不到,沒法兒找到出口,沒法兒求得她的原諒,沒法兒再次站到她身邊去。
路知行仍記著自己第一晚的尷尬,仍記著薛宴辭攀附在他腰間時的嫵媚,仍記得在那天晨光微亮時,終于有了,【。。。。。。】,終于和喜歡的姑娘在一起了。
薛宴辭從不是一個壞姑娘,她特別好。
路知行皺著的眉頭終于展開了,一臉呆滯,就像每次和薛宴辭吵完架,又沒吵過她時一般。路知行是善良的、真誠的、也是可愛的,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如此,從沒變過。
他對她毫無城府、毫無算計,就只有喜歡和愛。
“宴辭,求你原諒我,可以嗎?”
“我好想抱抱你。”
路知行對薛宴辭也是笨拙的、愚蠢的。這種時候,他的所想,也只不過是想要她的原諒,他的所求,也只不過是想要抱抱她。
“路知行,我不會原諒你的,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肢體接觸。”
“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好好活著,別自暴自棄。至于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路知行將好不容易昂起的頭又低下去了,薛宴辭還是不肯要他。
路知行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孤兒。
“路知行,我十八歲的時候,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在酒店和一個女孩赤裸著躺在一張床上。我三十歲的時候,看到自己的丈夫在會議室和一個女孩抱在一起,她低頭依偎在你的肩膀上,你擁抱著她。”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做了什麼錯事,才能讓你和章淮津都這樣對我。”
“很多時候,我都想把你的腦子切開,看看你在想什麼,我也很想把你的心髒挖出來,看看到底是裝了誰的名字。”
路知行蜷縮在床角哭了一整晚,薛宴辭坐在起居室抽了一整晚的煙。
這場婚姻走到這一步,沒有誰是幸存者。
薛宴辭趕到福浪live hoe已經晚八點了,比原定時間晚了整整四十分鐘。可趙易楠仍舊在等她,這就是好朋友和前男友的區別。
“你就唱兩首?”薛宴辭將懷里的捧花送給迎面而來的人,“阿楠,祝你首演成功。”
“要不然呢?”趙易楠接過捧花,很想與薛宴辭擁抱,但她躲開了,趙易楠只好自嘲的笑笑,“玩玩罷了。”
薛宴辭談過的所有男朋友,趙易楠和章淮津都知道,而且都見過。可無論是哪一個,薛宴辭都不像和路知行談過之後那樣避諱。
在美國的那五年,薛宴辭從不在清醒的時候和趙易楠、章淮津擁抱,哪怕是喝醉了酒,也只是淺淺地擁抱一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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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走在路上會勾肩搭背;同騎一輛摩托車時會抱住對方的腰;會把筷子伸進對方的碗里挑蝦仁吃。
趙易楠遞根煙給章淮津,又遞一根給薛宴辭。路知行只看了薛宴辭一眼,她就擺手拒絕了,“我姑娘在這兒了。”章淮津,趙易楠又將煙收回去了。
路知行這個人凶得很,薛宴辭舍不得傷害他,更舍不得惹他生氣,而且自從幾個月前在書房吵過,薛宴辭就已經改了,不再當著女兒的面抽煙、喝酒了。
“小辭,我剛找人跑去嘉興把于盛揍了一頓,至于那個周洋,讓她回家帶孩子去了。”
薛宴辭接過路知行遞來的礦泉水喝一口,意味不明地看向章淮津,“那我謝謝你?”
這一路趕過來,她累極了。也只有路知行記得遞一瓶溫熱的礦泉水給她,其他人都比不上他。
“別客氣,我就是見不得有人欺負你。”
“至于戴家,跟我家老爺子說吧,我會結婚的。”
趙易楠仿佛是听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瞪著一雙圓眼楮,“章章哥?”
章淮津只微微抬高下巴,“結完之後,就按照小辭說的,再離了就是。”他這是快哭了。
“別,我可沒說過這種話。”薛宴辭從路知行懷里接過葉嘉念,低頭將女兒的降噪耳機擺正了。
章淮津同薛宴辭一樣,都是十分要強的性格,若不是真到了傷心處,未必會掉一滴眼淚。同樣,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他們掉眼淚。
“放心,與你無關。”章淮津說道。
薛宴辭沒再講話,抱著女兒起身站在二樓欄桿處,給葉嘉念講舞台上的人都是做什麼的,那些樂器都叫什麼。可葉嘉念比薛宴辭更熟,講起這些,頭頭是道。
也對,葉嘉念的爸爸可是路知行啊。從葉嘉念一歲半起,薛宴辭就經常帶著她去看路知行的演出。只是近一年,都是葉嘉念自己跟著路知行去演出現場了。薛宴辭已經好久沒見過路知行登台的模樣了。
“路老師,喝一杯?”
“別推辭,你倆現在又不備孕。”
路知行接過酒杯,與趙易楠一飲而盡。廈門訂婚宴那天的斤斤計較,現如今又報復在了路知行身上。
“章章,你和戴家離婚的事,要我幫你嗎?”
“也好,這事由你來做,不大不小,剛剛好。”
薛宴辭狠踹趙易楠一腳,“阿楠,你也瘋了?趙家的東西你是一點兒都不想要了?”
趙易楠抬起頭,“說到這里,我正好有件事想請你幫幫我。”
“講。”薛宴辭不耐煩地坐下,將女兒放在地上,由她自己去玩。
“我想要整個西部戰區五年的面料采購。”
“幫不了。”薛宴辭拒絕得很干脆。
“你說過以後要幫我做件事的。”
薛宴辭遲疑了兩分鐘,笑了一下,“你小子,還真是一點兒都不肯浪費。”
薛宴辭十八歲的時候,確實許給過趙易楠一個願望,說要幫他做件事。但那個時候,她真沒想過趙易楠會提出這樣一個願望。
西部戰區與葉家淵源頗深,這件事並不難辦,但薛宴辭不想辦。她不想把自己的朋友也扯進葉家的陳年舊事里,這是極不道德的一件事。
“你又沒工廠,想做這個事,有點兒難。”
“章章有。”
趙易楠一句「章章有」,使得薛宴辭立刻警覺起來。章淮津,章家就是靠做布料發家的。五十年前才開始做成衣,但也只五十年,只一個代加工就已經壟斷整個南方外貿進口市場百分之七十的量了。
“這才是你倆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吧。”薛宴辭半靠在沙發上,瞳孔緊縮,“趙易楠,章淮津,你們兩個,手伸的有點兒長了吧。”
“薛宴辭,幫幫我,我在趙家確實沒活路了。”趙易楠笑得苦澀,“你總不能看著我在鼓浪嶼上賣沙灘玩具吧。”
“怎麼回事?”薛宴辭不再緊繃,面容和藹,“你那哥嫂幾個不挺好的嗎?”
“你那大嫂不也挺好的嗎,不也一樣見不得你大哥疼愛你這個妹妹。”
薛宴辭將酒杯放回桌上,盯著趙易楠看了一會兒,又盯著章淮津看了一會兒,笑著開口,“你倆是長在我薛家房梁上了嗎?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只能說,你們一家小心著點兒洲哥、澤哥身邊的女人吧,那可真都不是什麼善茬兒。”章淮津冷峻的表情讓路知行有點兒不自在了,好像他才是薛家真正的女婿。
今天這場演出是趙易楠一個朋友的樂隊,薛宴辭並不熟。現場觀眾很多,但二樓只有葉知行、葉嘉念、章淮津、趙易楠,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按照行業規矩,這地方也是沒有監控的。想明白這些,薛宴辭松口了,“五年很難,三年可以。但你也得等著,這兩年,這事我確實辦不了。”
“明年吧,明年十二月就有一批采購,你保我進第二輪就行。”
薛宴辭沒接趙易楠的話,也沒明確拒絕他,只說,“明年十二月,我在哪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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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發角落里的章淮津終于開口了,擺擺手,“阿楠,我來談吧。”
“薛宴辭,你明年四月到北京,時間點選的很好,你一直都是個聰明人。你也應該很清楚東部才更容易出政績,我章家在福州保著你。這個條件,怎麼樣?”
薛宴辭接了章淮津遞來的酒杯,緩緩放在桌上,“你連明年四月的事,都知道?”
“薛宴辭,別懷疑我對你的愛。”
薛宴辭沒答話,章淮津稍稍側目,看一眼坐在薛宴辭身旁的路知行,收緊口風,“怎麼,知行,你不知道她明年四月要到北京的事?”
章淮津的挑釁太赤裸了。
“過分了啊。”薛宴辭警告一句。
“薛宴辭,你看看我章淮津吧,我為了讓你離婚,也是不容易啊。”
薛宴辭倚靠在沙發上,眯著眼楮瞧了章淮津好一會兒,他和幾年前是有點兒不一樣了,可惜太晚了。
生意歸生意,情分歸情分,章淮津給的條件確實不錯,長久來看,很值得交換。況且與章淮津之間不存在有利則聚,無利而散的情況。
薛宴辭仔細盤算一番,玩笑一句,“我在哪,家就在哪。知行不用知道這些。”
“這都什麼土味情話?”章淮津揚起的嘴角滿是嘲諷,“薛宴辭,你現在的品味,這麼差了?”
“看樣子你還是不夠了解我們。”薛宴辭擲地有聲,“這是知行的求婚誓詞。”
章淮津拿起桌上的手機,搗鼓半天,開始播放路知行在天津體育館向薛宴辭的求婚視頻。五分鐘過去,面露尷尬,“還真有?知行,對不起。”
薛宴辭見章淮津同路知行道歉的樣子還算誠懇,才又繼續剛才的話題,“說說吧,你這麼幫著阿楠,又是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就想和你有點連接,以後能常常見面,看著葉嘉念長大,把我和阿楠立下的這份基業送給她。”
薛宴辭想到這一層了,但她沒想到章淮津和趙易楠會提出把這份基業送給葉嘉念,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且不說西部面料招標的體量有多大,章淮津又會放多少私心到這份基業里。單一個章家這幾年,百十家公司來回控股的表現就足以讓薛宴辭感到害怕。
葉嘉念生來不缺任何東西,將來也是一樣的,沒必要去趟章家的洪水。況且章家會吃人,章家人做事狠毒至極,章家就是個深不可測的泥潭子,對此,薛宴辭深有體會。
“你倆在美國久了,變這麼瘋了?”
“你回國的第二個月,我們就回來了。”
薛宴辭想起帶路知行第一次回薛家過年,爺爺在飯桌上提過一句章淮津回來了,那時她還以為爺爺是在類比路知行,沒成想竟然是真的。
“薛宴辭,這事和你沒關系。是我們兩個做伯父的,一點兒心意。”
“薛宴辭,你更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阿楠在趙家確實活得辛苦,這是個好契機。咱們,成不了一家人,也總歸是朋友的,算計歸算計,生意歸生意,心意歸心意。”
薛宴辭點點頭,舉起桌上的酒杯,“行,這事我辦了,但也是為著十八歲那年確實答應過阿楠,要替他做件事。”
“至于你們兩個對葉嘉念的這份心意,她長大了,自己做主就是。”
“但是,話說在前面,別算計我姑娘,明白嗎?”
章淮津終于是高興了一些,眉眼間有了一點兒笑意,“薛宴辭,我這輩子就干過一件混蛋事,你就一直把我想成一個混蛋,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薛宴辭笑得明媚,“章章,咱倆誰跟誰?是你不夠了解我?還是我不夠了解你?”
“我不跟你扯這些,反正我怎麼說,你也不會相信我了。一輩子還長得很,薛宴辭,好好活著,睜眼看著,好好看看我章淮津是個怎樣的人,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了解我,好好看看我對你,有多麼大胸懷,有多麼地無私,有多麼地沒有底線。”
“好。”
薛宴辭只答了一個字。
她在一些大事上的決定,通常只有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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