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永豐里李府的後院湯池內,紀嫣與張市皆著輕薄的沐浴絲衣,浸在溫熱的池水中,只露出雪白的香肩與脖頸。
“姐姐的肌膚,真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溫潤通透,沒有一絲瑕疵。”張市靠在池邊,掬起一捧水,任其從光潔的手臂上滑落,眼神卻看似不經意地落在紀嫣身上,語氣里滿是真誠的贊嘆。
這幾個月來,張市刻意與紀嫣親近,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無比親熱。她陪她解悶,听她傾訴對上蔡故鄉的思念,甚至主動分享一些似真似假的“枕邊秘聞”,早已讓戒心不強的紀嫣將她引為知己。
“妹妹說笑了。”紀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泛起一抹紅暈,更添嬌艷,“妹妹才是天生麗質,我不過是……”
“姐姐可別妄自菲薄。”張市輕笑著打斷她,身子向紀嫣那邊挪了挪,壓低了聲音,“夫君如今身居高位,日理萬機,勞心費神,回到府中,見到姐姐這般可人兒,想必一切疲乏都煙消雲散了。姐姐身為正妻,可要多為夫君分憂解乏才是。”
紀嫣心中一緊,但她面上依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這是自然。”
張市看著她一閃而逝的僵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狀似無意地用手指在水中劃著圈,水波一圈圈蕩開。
“我說的,可不只是端茶送水呢。”張市的目光變得大膽而直接,直直刺向紀嫣的眼楮,“而是……床笫之間的解乏。”
“轟!”
紀嫣的腦子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溫熱的池水似乎瞬間變得冰冷刺骨。她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身子,心跳如擂鼓。
張市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冷笑一聲,知道火候已到。她緩緩靠近,附在紀嫣耳邊,吐氣如蘭。
“說起來,妹妹真是羨慕姐姐。夫君那般雄姿英發的偉岸男子,在榻上……想必也是龍精虎猛,不知疲倦吧?”
紀嫣的臉色瞬間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張市看著她的反應,心中已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但她還要落下最後一擊,徹底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她故作關切地扶住紀嫣的肩膀,手指“無意間”感受著對方因恐懼而繃緊的肌肉,用一種過來人的體貼語氣,發動了絕殺試探︰
“姐姐,你初經人事時,面對夫君那般勇猛,……可還受得住?”
這句話,徹底引爆了紀嫣心中最大的恐懼與羞辱!
她還是處子之身!
這個秘密,是她與那個“真正”的李斯之間,最不堪的秘密!真正的李斯,看似才華橫溢,實則身有隱疾,根本不能人道!也正因如此,他們成婚多年,不僅沒有子嗣,甚至連夫妻之實都沒有,這才有了後來收養族中孩童的打算。
此刻,張市竟然問出這樣的話!
電光火石之間,紀嫣的腦中閃過一個令她魂飛魄散的念頭︰張市在試探!她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懷疑自己的“夫君”!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渾身冰冷。然而,這極致的恐懼卻如一盆冰水,猛地澆醒了她這些時日來安逸生活下的麻痹。
不,不能慌。慌則必亂,亂則必敗!
這早已不是她個人的榮辱安危,而是關乎那位“夫君義士”的生死與信諾!他頂替李斯之名,為踐行故友的臨終之托!此等重義輕生,為一諾而甘願湮沒自身姓名的決絕,何異于古之聶政行義之事!聶政事了,不惜自毀其面,恐連累其姊;而眼前這位“夫君”,早已將自己的“面容”︰他真正的身份與過往,徹底埋葬于世間。
自己這點閨閣羞辱,與他這般驚天動地的犧牲相比,何其渺小!自己若因一時懦弱而泄露機密,豈非成了背信棄義的罪人!
一瞬間的驚駭過後,紀嫣低下頭,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當她再抬起頭時,眼中已是一片恰到好處的羞赧與微嗔,帶著一絲被冒犯的薄怒。
“妹妹!”她輕斥一聲,聲音微顫,“此等羞人之事,豈可隨意掛在嘴邊!你我雖為姐妹,卻也該有分寸!”
她推開張市的手,轉身背對她,只留一個微微顫抖的香肩,仿佛是真的被問到了閨房私密而羞憤難當。
張市看著她的反應,微微一怔,隨即心中冷笑更甚。
演得真像。可惜,那瞬間發自肺腑的驚駭,是任何演技都無法掩蓋的。那不是被問及私密事的羞澀,也不是被冒犯的薄怒,而是一種秘密被揭穿的,源自骨髓的恐懼。
這一個破綻,瞬間讓她聯想起了過往種種的不對勁之處。這幾個月來,紀嫣對自己“夫君”在上蔡的過往總是含糊其辭,仿佛隔著一層迷霧;當“夫君”聲名鵲起、權位日重時,她眼中也少有身為正妻那種與有榮焉的驕傲,更多的反是一種小心翼翼的疏離和不安;更不用說,兩人雖為夫妻,卻一直分室而居,這在任何大戶人家都是難以想象的。
而最關鍵的,是她張市比任何人都清楚,身側這個男人在床笫之間是何等的強健有力,絕非體弱之人。
一個強健的丈夫,一個名正言順的妻子,卻有名無實——所有的線索在她腦中瞬間串聯,形成了一個無可辯駁的閉環。
電光火石之間,這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張市的瞳孔微微一縮,一個大膽而確鑿的念頭佔據了她的全部心神︰眼前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紀嫣,而是一個相貌相似冒名頂替的贗品!
真正的紀嫣,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難怪!難怪她對自己夫君的事跡一知半解,難怪她面對自己的親近總是帶著一絲疏離和不安,難怪她對夫君的崛起沒有與有榮焉的驕傲,反而終日惴惴!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李斯的結發妻子,她所擁有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全都是偷來的、假的!
想通了這一點,張市心中那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握了致命武器的興奮與殘忍。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重新靠回池邊,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閨蜜間的玩笑。
但她立刻冷靜地分析了局勢。此刻若是將此事捅出去,誰會是最大的得利者?
是魏瀅!
那個從下 里村就跟著夫君,如今又在府中管著部分產業,深得信任的女人。自己若是揭穿紀嫣,只會讓夫君遷怒,屆時魏瀅順理成章地填補空缺,自己反倒成了那個為她人做嫁衣的蠢婦。
不,她張市絕不做這種事。
這個秘密,是拴在紀嫣脖子上的一條繩索,而繩索的另一頭,必須握在她張市手里。她要利用這條繩索,讓這位名義上的“正妻”成為自己的傀儡,一步步架空魏瀅,最終……成為這李府唯一的女主人。
想通了這一點,張市臉上立刻換上了歉疚的表情,她從身後輕輕環住紀嫣,柔聲道︰“是妹妹的不是,是妹妹口無遮攔了。姐姐莫要生氣,就當妹妹是個不知事之人,說胡話罷了。”
她的語氣真誠無比,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
紀嫣心中警鈴大作。“無事,”她轉過身,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只是以後莫要再開此等玩笑了。”
湯池內,熱氣依舊氤氳,香氣浮動。兩個女人重新緊挨在一起,言笑晏晏,仿佛親密無間。
只是,看似平靜的池水之下,已是暗流洶涌,殺機四伏。
紀嫣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清晰而堅定︰
此事,必須立刻,告知“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