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船二樓,一間布置雅致的艙室內。
室內陳設簡潔卻不失格調,一張紫檀木矮幾,兩把鋪著柔軟獸皮的圈椅,角落的青銅香爐中,一縷凝神靜氣的“海沉木”幽香裊裊升起。
陳默端坐于其中一把圈椅之上,姿態隨意,卻自有一股淵𦨴岳峙的氣度。
他手中端著一盞靈氣氤氳的清心茶,目光平靜地看著站在對面的女子。
秦書雁一身藕荷色羅裙,亭亭玉立。她微微垂著頭,雙手有些緊張地交疊在小腹前,白玉般的臉頰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動人的胭脂色,連那小巧的耳垂和縴細的脖頸都透出淡淡的粉暈。
艙室內的空氣似乎都因她的存在而帶上了一絲微妙的旖旎與局促。
“秦小姐,”
陳默放下茶盞,聲音打破了這份有些凝滯的安靜,“我有些事,想向你請教一二。”
“書雁…書雁願意!”
秦書雁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聲如蚊蚋地補了一句,“請…請前輩憐惜…”
陳默︰“……”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這什麼跟什麼呀?不過看到秦書雁那臉紅的樣子,他也反應過來,這女人竟然想歪了,以為自己要對她做什麼?
“啊?”
這時秦書雁也反應過來了,剛才陳默好像說是有事要問她?
那張原本就紅霞滿布的俏臉,此刻更是如同熟透的蜜桃,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天呀,她方才說了什麼?
“書雁願意”?
“請前輩憐惜”?
天吶!簡直羞死人了。巨大的尷尬讓她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原本白皙的脖頸也瞬間染上了與臉頰同色的緋紅。
“咳。”
陳默輕咳一聲,聲音依舊平穩,卻帶上了一絲明確的澄清意味,“秦小姐誤會了。陳某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罷了。”
她慌忙再次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聲音細若游絲,帶著濃濃的窘迫︰“前…前輩恕罪,是書雁…書雁一時昏了頭,胡思亂想,請前輩恕罪…”
她此刻恨不得時光倒流。
不過,羞窘之余,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讓她暫時壓下了尷尬。
她再次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殘留的驚羞和濃濃的疑惑︰“前輩…莫非是想問那梁魁等海盜口中所說的‘寶物’之事?”
她心念急轉,猜測這位深不可測的前輩是否也對那件東西感興趣。
陳默看著她這副又羞又怕又帶著試探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陳某只是想了解一些關于永恆大陸的常識與局勢。”
他語氣淡然,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超然,“我自幼隨師尊于一處與世隔絕之地潛修,近日方才出山游歷。對外界格局、勢力分布、風土人情,皆如霧里看花,一片茫然。此番相詢,只為增長見聞,熟悉此界。”
“原來如此!”
秦書雁聞言,心中巨石轟然落地,緊接著便是巨大的釋然與一絲了然。
原來如此!
難怪這位前輩實力如此恐怖,卻對永恆大陸的基本常識都顯得陌生;難怪他對那寶物不屑一顧。
隱世高人的弟子,修煉的功法恐怕是直指大乘甚至渡劫的無上傳承,什麼寶物沒見過,所有的不合理,在這一刻都變得順理成章。
她臉上的紅暈稍稍褪去,重新恢復了溫婉干練的姿態,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敬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
她微微欠身,語氣恭敬而認真︰“前輩恕書雁愚鈍。前輩但有所問,書雁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默對她的反應很滿意,點了點頭,拋出了第一個讓他困惑的問題︰“臨行前,師尊曾言,永恆大陸之上,‘築基金丹不如狗,元嬰化神滿地走’,凶險異常,故嚴令我需至化神方得出山。可此番一路行來,所見所聞,似乎並非如此?”
秦書雁聞言,展顏一笑,如同春花初綻,聲音也恢復了之前的清越︰“前輩尊師所言,放眼整個永恆大陸的格局而言,自是沒錯。然此界實在太過廣袤無垠,靈氣、資源、傳承的分布,更是天差地別。”
她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翻涌的墨藍色大海,開始娓娓道來︰“便以我人族佔據的東域、北域為例。一域之廣袤,即便是元嬰修士全力飛遁,從南到北,日夜兼程,也需耗時至少三載。
在這等浩瀚疆域中,真正的‘中心’,乃是那些靈氣濃郁得化液成霧、被頂級宗門或古老世家佔據的‘洞天福地’、‘靈山大川’。
在那里,如前輩師尊所言,元嬰化神確實只是中堅,甚至不乏合體、大乘期的巨擘坐鎮,渡劫期的聖主方可俯瞰人間。”
她轉過身,目光帶著一絲現實的光芒︰“然而,這些核心區域之外,則是更為廣闊的、靈氣相對稀薄、資源匱乏的‘邊陲之地’。
如這玄冰海畔的鸞山郡,如我們黎安城,便是如此。在這些地方,一名元嬰修士,便足以開宗立派,稱霸一方,受萬人敬仰。
金丹修士,更是各方勢力的中流砥柱,地位尊崇。築基修士,只要不是最底層的散修,在中小家族中也能謀得一份不錯的差事。至于煉氣修士,才是真正數量最多的基石。”
陳默默默听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的扶手。這與他的預期有不小差距,但也讓他對永恆大陸的“階層”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散修之路,在此等資源高度壟斷、等級森嚴的世界,恐怕比神風大陸還要艱難百倍。
秦書雁繼續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永恆大陸,階級早已固化如萬載玄冰。頂級的靈脈、珍稀的天材地寶、強大的功法秘術、重要的秘境入口……
幾乎九成九都牢牢掌控在那些傳承久遠的大宗門、大世家手中。對于像我們秦家這樣的地方小族,或是萬千散修而言,想要獲得一部能修煉到元嬰、化神的完整功法,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要賭上性命去爭搶。
為了一株百年靈藥,一件不錯的法器,一本不錯的功法,拔刀相向、血流成河的事情,在邊陲之地,屢見不鮮。”
陳默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凝重。
他一路走來,奇遇不斷,身懷頂級功法與重寶,自然體會不到底層修士的掙扎。
秦書雁的描述,讓他更深刻地認識到,想要在此界安穩提升,獲取更高層次的資源和信息,加入一個強大的宗門勢力,幾乎是唯一可行的捷徑。
苟在邊陲小城,或許能得一時安穩,但終究是坐井觀天,難有真正的大成就。
這時,秦書雁似下定了某種決心,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散發著溫潤靈光、刻有玄奧符文的青色玉簡,雙手恭敬地遞到陳默面前。
“前輩,此物便是那梁魁等海盜覬覦之物,亦是秦家此次在‘天海閣’拍賣會上傾盡家財拍得的。”
她目光復雜地看著玉簡,“此乃一部名為《玄元訣》的功法,據拍賣師所言,可直達煉虛之境。”
“煉虛?”
陳默接過玉簡,入手溫潤,神識略一感應,便能察覺到其中蘊含的磅礡信息流和一種深沉的道韻。
他語氣帶著一絲不解,“此等功法,在秦管事眼中,已是極為珍貴?”
秦書雁苦笑一聲,眼中帶著羨慕與無奈︰“前輩出身隱世,自然眼界高遠。但在永恆大陸,尤其是我們這等邊陲之地,能修煉到元嬰的功法都足以引起腥風血雨。
這《玄元訣》明確指向煉虛之境,已是我秦家這等家族所能接觸到的‘天花板’。
無數中小家族、散修大能,終其一生,所求也不過是能一窺煉虛門徑的功法罷了。”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前輩可知,在這永恆大陸廣袤疆域中,數量最多的並非修煉宗門或城池,而是……凡人國度?這些凡人國度,如同星羅棋布般散落在靈氣稀薄的區域。
對于高高在上的聖地、大宗門而言,這些凡俗國度唯一的價值,便是每幾年一次,能為他們提供源源不斷的、具備修煉資質的‘新鮮血液’。
那些被選中的幸運兒,一步登天,從此仙凡兩隔。而更多的凡人,以及資質平庸的低階修士,便只能在這資源匱乏的‘邊角料’中掙扎求存。
能築基已是萬幸,金丹便是祖墳冒青煙,至于元嬰……那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