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轎攆在漫天飄灑的花瓣和悠揚的絲竹聲中飛行了不過一日,陳默便深感後悔。
起初那排場確實新鮮,俯瞰山河,美婢環繞,靈果佳釀唾手可得,頗有幾分仙家貴冑的派頭。
但新鮮勁一過,那無處不在的目光聚焦、路人或驚愕或鄙夷的指指點點,便如同芒刺在背。
“歐陽兄,”
陳默終于忍不住,在轎攆又一次穿過一座喧鬧城池、引來無數側目後,他揉了揉眉心,“這轎攆……陳某坐不慣,還是腳踏實地來得自在。”
“啊?”
正對著下方人群揮手致意的歐陽文康一愣,隨即恍然,臉上露出“我懂你”的高深表情。
“陳兄此言大善,返璞歸真,方顯本色,是我著相了,還停留在那等花里胡哨、博人眼球的低級趣味上,陳兄真乃我指路明燈,收起來,都收起來。”
陳默︰……
他大手一揮,華麗的白玉轎攆瞬間被他收入儲物法寶。
隊伍驟然精簡,只剩下歐陽文康、陳默,以及歐陽文康那四個貼身侍女。
歐陽文康雖收斂了排場,但那份講究卻深入骨髓。一路行來,露宿必有精致帳篷,飲食必是靈材烹飪,連漱口的水都是清晨采集的百花露。
陳默算是沾了光,過上了穿越以來最“精致”的生活。
只是這“精致”的代價,是歐陽文康無休止的“求教”。
“陳兄,你看我方才負手立于山巔,迎風遠眺,這背影意境如何?可有幾分你‘劍道萬古如長夜’的孤高神韻?”
“陳兄,這句‘我于人間全無敵,不與天戰與誰戰?’氣勢夠不夠?用在什麼場合合適?”
“陳兄……”
陳默被他纏得頭大如斗,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榨干了存貨的段子手。
他那些來自藍星網絡、影視的“經典語錄”和裝帥姿勢,幾乎被歐陽文康搜刮一空。
不過半月相處下來,他也發現這歐陽文康除了愛裝逼這“絕癥”外,本性倒是不壞,性格爽直,沒什麼世家子弟的驕矜惡習,對朋友也算真誠,是個值得結交的活寶。
半月後,一座難以用言語形容其宏偉的巨城,如同沉睡的洪荒巨獸,出現在地平線上。
萬象城。
城牆高逾百丈,通體由某種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黑色巨石壘砌,綿延至視野盡頭。
城牆上符文隱現,散發著古老而強大的禁制波動。無數道顏色各異的遁光,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又如同流星般散向城中各處。
空中雖無禁制光幕籠罩,但所有遁光都自發地遵循著某種無形的軌跡,井然有序,絲毫不顯混亂。
一股磅礡、厚重、充滿書卷與力量交織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
“陳兄,看,那就是萬象城!”
歐陽文康指著遠方巨城,語氣帶著一絲自豪,“整個中州,論規模、論底蘊、論繁華,萬象城當屬第一。
除了萬象書院核心區域上空嚴禁飛行,其他地方,皆可御空,城中低階修士無數,許多人窮其一生,都未必能走遍此城。”
陳默微微頷首,這萬象城的規模和氣度,遠超他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座城池,不愧是三大勢力之一的核心所在。
隨著人流降落在巨大的城門廣場,腳踏實地,更能感受到腳下青石傳來的歲月沉澱感。
寬闊得足以容納十輛馬車並行的街道兩旁,店鋪鱗次櫛比,更有專門售賣古籍典藏、文房四寶的“墨韻軒”、“萬卷樓”,彰顯著此城迥異于他處的獨特氣質。
行人如織,氣息大多在築基到金丹之間,衣著各異,但神情間都帶著一種特有的從容與書卷氣?
“陳兄,這邊走!”歐陽文康熟門熟路,領著陳默和四名侍女融入人流。
他興致勃勃地介紹著萬象城的風土人情。
陳默一邊听著,一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座巨城的風貌。歐陽文康顯然對此地極為熟悉。
“歐陽兄常來?”陳默隨口問道。
“家父乃‘雲錦城’城主,隸屬萬象書院轄下。”
歐陽文康臉上帶著一絲世家子弟的矜持,“幼時便常隨父親來此述職或參加書院慶典,自然熟悉一些。”
陳默恍然,難怪這家伙排場那麼大,原來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城主”。
兩人正說著,前方人群中,一道清冷中帶著明顯揶揄的女聲突兀響起︰
“呦,這不是我們歐陽少城主嗎?今日怎麼不坐著你轎攆、撒著花瓣、奏著仙樂招搖過市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街市的喧鬧。
陳默循聲望去。
只見前方不遠處,一位身著利落青色勁裝、外罩一件繡著銀色雲紋短披風的女子,正環抱雙臂,斜倚在一家售賣法劍的店鋪門柱旁。
她身材高挑,容顏姣好,尤其是一雙杏眼,明亮有神,此刻正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看著歐陽文康。
她身後,兩名同樣穿著利落、背負長劍、氣息精悍的少女侍立左右,顯然是劍侍。
歐陽文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下意識就想反唇相譏。
但話到嘴邊,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身旁的陳默,腦海中瞬間閃過陳默關于“神韻意境”、“不經意流露”的教導。
他強行壓下火氣,深吸一口氣,努力模仿著陳默那種“天地獨尊”的氣場。
只見他一只手背負在身後,下巴微抬,用一種淡漠的目光掃了那勁裝女子一眼,隨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我歐陽文康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語氣之孤高,姿態之睥睨,配合他那張俊朗的臉龐,竟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噗……”陳默差點沒繃住笑出聲,趕緊低頭握拳抵唇,掩飾住抽搐的嘴角。
那勁裝女子,顯然沒料到歐陽文康會是這種反應,尤其那句“何須解釋”,簡直噎得她胸口發悶。
“你……你!”她指著歐陽文康,俏臉漲得通紅,氣得胸口起伏,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歐陽文康依舊保持著那副“遺世獨立”的姿態,目不斜視,邁著一種刻意放慢的步伐,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連眼角都沒再給她一個。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勁裝女子看著歐陽文康那“高貴冷艷”的背影,氣得狠狠一跺腳,對著身旁兩個同樣目瞪口呆的侍女問道,“他是在藐視我嗎?”
兩個侍女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走出一段距離的歐陽文康,迫不及待地給陳默傳音︰“陳兄,我剛才帥不帥?是不是深得你幾分精髓了?”
陳默無奈傳音︰“帥,不過,她是誰?”
“哦,她叫阮欣彤,她父親是‘流雲城’城主,和我爹一樣都是元嬰修士,隸屬萬象書院。
兩座城相鄰,所以我們從小就認識。這丫頭片子,從小就跟我對著干,見面不刺我兩句渾身不舒服似的,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