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名為“春蘭”的撒花侍女，目光掃過峰頂唯一的外人陳默，柳眉微蹙，上前一步，聲音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清冷︰
“這位道友，我家公子欲在此處靜賞風光，還請移步他處，以免擾了公子雅興。”
語氣雖不算惡劣，但那股骨子里的頤指氣使卻毫不掩飾。
陳默眉頭一挑，心頭無名火起。
這中州的地界，怎麼也盡是些自以為是的貨色？他剛想冷聲回敬，那轎攆上的白衣公子卻已開口。
“春蘭，不得無禮。”
白衣公子坐直身體，手中折扇“啪”地一聲合攏，對著陳默的方向微微拱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笑容，聲音溫和，“在下歐陽文康，管教不嚴，侍女唐突，驚擾道友，實在抱歉。還請道友海涵。”
他姿態放得低，禮數周全，一番話更是讓人挑不出毛病。
陳默一肚子火氣被堵在胸口，發作不得。對方都道歉了，若再糾纏，反倒顯得自己小氣。
他只得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懶得再理會這主僕幾人，轉過身去，繼續對著遠方的雲海山巒，自飲自酌，眼不見為淨。
幾名侍女見陳默如此冷淡，無視自家公子的“禮賢下士”，臉上都露出不忿之色，尤其是那春蘭，更是狠狠地瞪了陳默的背影一眼。
歐陽文康卻渾不在意，在侍女們迅速布置好的白玉桌椅前優雅落座，品著靈茶，吃著靈果，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崖邊那個煢煢孑立的青衫背影。
不知為何，那人獨自飲酒賞景的背影，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瀟灑帥氣？與他刻意營造的華美排場截然不同，卻似乎……更吸引眼球？
就在這時，崖邊的陳默突然生出惡趣味來。他緩緩放下酒壺，一只手負于身後，青衫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他微微仰頭，四十五度角望向那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壯麗雲海，用一種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蘊含著無盡劍意與滄桑的語調，緩緩吟道︰
“天不生我陳不凡，劍道萬古如長夜。”
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般在孤峰之巔炸響，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金鐵交鳴的鏗鏘，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孤高劍意，隨著山風席卷開來。
正端著靈茶準備淺酌的歐陽文康，動作猛地僵住，他霍然抬頭，眼楮死死盯住陳默那負手望天的背影，瞳孔之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熱的光芒。
帥！
太帥了！
這姿態，這氣勢，這裝逼……不，這意境，簡直完美！
與他那靠花瓣、音樂、轎攆堆砌出來的“帥”比起來，眼前這位“陳不凡”道友，簡直如同皓月之于螢火。
那是一種源自骨子里的、渾然天成的、不落俗套的……絕世風采。
歐陽文康猛地放下茶杯，連儀態都顧不上了，一個箭步就沖到了陳默身邊，臉上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聲音都有些發顫︰
“陳……陳兄，剛才……剛才那兩句話，還有你這姿勢。簡直……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太有氣勢了，太帥了！”
陳默緩緩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激動得像個追星少年的歐陽文康，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努力維持著“高人”的淡然，矜持地擺了擺手︰
“歐陽道友過譽了，隨口感慨，不值一提。”
“值，太值了！”
歐陽文康連連擺手，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扭捏和渴望，搓著手，像個討要糖果的孩子，“陳兄，你看這個…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嗯…學學這種不經意間流露的風采？”
陳默差點沒繃住笑出聲。
他輕咳一聲，負手踱了兩步，目光深邃地看向遠方雲卷雲舒，用一種指點江山的口吻道︰“歐陽道友，帥之一道，在于神韻，在于意境。外在的排場，不過是錦上添花，落了下乘。
真正的帥，是舉手投足間，天地為之共鳴，萬物為之失色，不經意間流露的，才是真風流。”
他頓了頓，看著歐陽文康那副求知若渴的樣子，“至于方才那般的句子麼……倒是還有幾句。”
“還有？！”歐陽文康眼楮更亮了，如同餓狼看到了肥肉。
陳默抬頭看了看天色，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疲憊︰“只是……唉，說了這許久，又觀景良久，趕路有些乏了……”
歐陽文康何等機靈，立刻熱情地拉住陳默的胳膊︰“陳兄何須見外，若不嫌棄，請坐我的轎攆。你我同行，正好一路討教。”
他不由分說，拉著陳默就朝那華麗的白玉轎攆走去。
“這…這如何使得？”陳默假意推辭，腳下卻已跟著移動。
“使得，使得，陳兄這般人物，坐我的轎攆，是我的榮幸。”
歐陽文康滿臉真誠，對著抬轎的四女吩咐，“春蘭、夏荷、秋菊、冬梅，起轎。”
四名侍女看著自家公子對這“土包子”如此熱情，還要分享最心愛的座駕，一個個氣得小臉鼓鼓。
尤其是春蘭，看向陳默的目光簡直能噴出火來，卻又不敢違抗命令，只能憤憤地瞪了陳默一眼，不情不願地抬起轎攆。
陳默心中暗笑，面上卻是一副盛情難卻的無奈，在歐陽文康殷切的攙扶下，坐上了那柔軟舒適的白玉轎攆。
歐陽文康則像個跟班似的，坐在他身側，滿臉期待。
轎攆騰空而起，花瓣再次灑落，樂聲重新奏響。
陳默感受著身下的平穩和微風吹拂，看著歐陽文康那副虛心求教的模樣，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遠方天際，仿佛穿透了虛空，看到了那傳說中的劍仙雲集之地，用一種更加縹緲霸道的語氣吟道︰
“天上劍仙三百萬，見我也須盡低眉。”
轟！
這句話如同驚雷，再次狠狠劈中了歐陽文康的心髒，他渾身劇震，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激動得差點從轎攆上跳起來。
“好，好一個‘盡低眉’，霸氣！無敵！陳兄，你真是我的知己，我的明燈啊！！”歐陽文康激動得語無倫次。
于是，在漫天飄灑的花瓣和悠揚的仙樂之中，這支華麗的隊伍載著“被迫裝帥”的陳默和激動得像個狂熱粉絲的歐陽文康，朝著萬象城的方向，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沿途，留下無數路人驚愕、艷羨、或是鄙夷的目光。而陳默，則成了這支隊伍里，最引人矚目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