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中被巨大的絕望陰影所籠罩,但“節點守護者”小隊沒有一個人選擇後退。他們是戰士,戰士的宿命,便是在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依舊要向著戰場的最中心,發起最後的沖鋒。
他們沉默地走過了最後一段狹窄而陡峭的岩石通道。當通道的盡頭豁然開朗時,一幅既宏偉壯麗,又充滿了極致悲傷的景象,如同史詩畫卷般,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這是一個足有數個足球場大小的巨大穹頂溶洞。溶洞的頂壁上,瓖嵌著無數不知名的、本應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礦石晶體,但此刻它們的光芒也已盡數黯淡,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余光,如同垂死巨人眼中最後的神采。
就在這片宏偉空間的中央,那顆被葉絡提前感知到的巨大生命水晶,正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之中。
它比葉絡在感知中所見的,更加巨大,也更加破碎。那曾經璀璨奪目的水晶之軀,如今布滿了無數道深可見骨的灰色裂紋,仿佛一件被不慎摔碎後又勉強粘合起來的絕世珍品,充滿了無法挽回的破碎感。
它曾經磅礡如海的生命能量,如今只剩下風中殘燭般的一縷,微弱的光芒從水晶內部透出,忽明忽暗,每一次閃爍都顯得那麼的吃力與痛苦。它就像一顆年邁的、即將停止跳動的心髒,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在向整個世界訴說著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終點。
空氣中,那股濃郁到近乎實質的悲鳴與衰敗氣息,正是源自于它。
而在那顆巨大的、光芒黯淡的生命水晶正下方,一個孤單而枯瘦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靜靜地站立著。
他身披一件灰色的、早已破爛不堪的祭祀長袍,長袍的下擺拖在地上,沾滿了塵土與不知名的污跡。他手中握著一根完全由枯死的、扭曲的古木與慘白的骸骨相互糾纏、融合而成的怪異法杖。此刻,他正用那根法杖的頂端,輕輕地、溫柔地觸踫著上方那巨大水晶的表面,感受著那從中流淌出的、最後的生命甘泉。
他的姿態是如此的專注與虔誠,仿佛不是在執行一場惡毒的毀滅儀式,而是在欣賞一件由他親手雕琢而成的、即將完工的、最完美的死亡藝術品。
他似乎早已察覺到了葉絡小隊的到來,但他毫不在意,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無視,比任何直接的挑釁都更具壓迫感,那是一種源自絕對自信的、對闖入者的徹底蔑視。
“舉槍!”葉絡低喝一聲,率先舉起了手中的“霜噬之牙”。
小隊成員們迅速散開,形成了標準的戰斗包圍圈。能量炮充能的嗡鳴聲、戰術步槍解除保險的“ 噠”聲、以及淨化力場再次展開時發出的微光,在這片死寂的溶洞中顯得格外清晰。數道充滿了殺意的視線,如同利箭般,牢牢鎖定了那個背對眾生的枯瘦身影。
直到武器上膛的聲音打破了此地的寧靜,那個身影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用一種病態的、甚至可以說是優雅的姿態,轉過身來。他的動作不快,卻充滿了某種令人不安的、如同古典戲劇般的儀式感。
當他完全面向眾人時,即便是葉絡,也不禁瞳孔一縮。
那是一個無法用“人”來形容的存在。他身披著那件破爛的灰色祭祀袍,袍子下是如同干尸般枯槁的身軀,皮膚緊緊地包裹著骨頭,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肉。他的面容,隱藏在長袍的兜帽投下的陰影之中,只能依稀看到一個如同骷髏般的輪廓。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楮。在那片深邃的陰影之中,沒有眼球,沒有瞳孔,只有兩點如同鬼火般、靜靜燃燒著的灰色靈魂之火!那火焰中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只有一片深沉的、古井無波的死寂,以及一種俯瞰眾生的、病態的滿足感。
毫無疑問,他就是在幕後策劃了這一切的元凶,“凋零神官”!
他那兩點灰色的靈魂之火,平靜地掃過眼前這些滿身血污、神情凝重,卻依舊散發著頑強生命氣息的“節點守護者”們。他的臉上,那張如同干尸般的皮膚,竟然牽動著,露出了一個極度病態而又心滿意足的微笑,仿佛看到了期待已久、終于在宴會最高潮時姍姍來遲的重要賓客。
接著,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干澀,如同兩片枯葉在相互摩擦,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仿佛詠嘆調般的古老韻律,在這巨大的溶洞中緩緩回蕩。
“歡迎來到……葬禮。”
他的語調平緩,仿佛在陳述一個再也正常不過的事實。中間那短暫的停頓,充滿了戲劇性的惡意。
“見證者們,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他看著眾人臉上那混雜著憤怒、悲傷與決絕的表情,那兩點灰色的靈魂之火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絲近乎于憐憫的神色。
“不必悲傷,不必憤怒。”他緩緩地舉起手中那根由枯骨與藤蔓制成的法杖,輕輕一頓地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衰敗與枯萎,本就是生命循環中最華美、最高貴的篇章。你們所見的,並非死亡,而是一種升華。生命是如此的短暫、喧鬧而丑陋,充滿了無意義的掙扎與痛苦。唯有凋零,唯有回歸永恆的死寂,才是最高雅、最完美的終點。”
他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反生命的核心邏輯,侵蝕著听者的心智。
“你們將有幸,親眼見證一個世界的、緩慢的、優雅的腐朽……而這,才是我主所鐘愛的,那名為‘永恆’的凋零之美。”
他的話音未落,最後那“美”字還在溶洞中回蕩,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對他那瘋狂的宣言做出了回應!
轟——隆——隆!
整個巨大的溶洞,地面、牆壁、穹頂,都開始劇烈地、瘋狂地顫抖起來!巨大的石塊和鐘乳石如同雨點般從高空墜落,砸在地面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緊接著,更加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嗤!嗤!嗤!”
無數灰色的、散發著濃郁到極致的死亡氣息的、如同尸骸手臂般的恐怖藤蔓,如同地獄深處掙脫了束縛的惡魔觸手,從堅硬的岩石地面、從布滿裂紋的牆壁、甚至從那高不可攀的穹頂之上,瘋狂地破土而出!
這些藤蔓通體呈一種毫無生機的灰白色,表面布滿了銳利的骨質尖刺,頂端則像是一只只干枯的、五指張開的利爪。它們帶著尖銳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呼嘯聲,從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匯聚成一股無可抵擋的死亡洪流,向著被困在溶洞中央的葉絡小隊,瘋狂地席卷而來!
這一刻,圖窮匕見。
神官的低語化作了死亡的序曲,一場不死不休的戰斗,在這座宏偉的世界節點墳墓之中,終于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