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腳重新踏上那片濕滑而堅硬的岩石,當那震耳欲聾的瀑布轟鳴與冰冷潮濕的霧氣重新包裹全身,葉絡與莫黎仿佛從一個延續了萬古的、宏大而悲愴的史詩幻境中,被硬生生地拽回了這片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的現實世界。他們沒有片刻的停留,甚至來不及去消化內心中那如同驚濤駭浪般翻涌的復雜情緒。
他們的身後,是已經徹底封印、化為傳說禁地的“阿卡夏記錄館”,是管理員燃燒自己所托付的、文明的火種與世界的未來。他們知道,從踏出那道水幕的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單純的復仇者與伙伴,他們成為了“信使”——傳遞著足以決定世界存亡的、末日警訊的信使。
這封信太過沉重,內容太過緊急,已經遠遠超出了任何個人乃至任何小型組織所能承擔的範疇。這份包含了“外神”、“世界屏障”、“平衡節點”等終極秘密的情報,如同一個即將爆炸的恆星,必須、也只能,交到一個擁有足夠力量、足夠格局,並且能夠調動全球資源去進行應對的、唯一可靠的組織手中去處理。
國際聯合調查組,是他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佳的選擇。
兩人再次邁開腳步,毫不猶豫地重新踏入了那片將整個“迷霧群島”籠罩起來的、詭異而強大的能量場之中。這一次,他們的心態與來時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來時,這片迷霧對他們而言,是一個能夠壓制超凡力量、扭曲空間感知、處處暗藏著致命危機的恐怖禁區,他們每一步都走得步步驚心、如履薄冰。而此刻,這片迷霧在他們眼中,雖然依舊強大,卻不再神秘。
憑借著在記錄館那場生死之戰後,因為直面更高層次規則而得到淬煉與升華的大幅提升的實力,以及對周圍這種扭曲規則更深層次的理解,葉絡甚至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片迷霧的本質,不過是某個巨大“平衡節點”因為年代久遠而發生能量逸散,所形成的、一種扭曲的、不穩定的“偽領域”。它能壓制常規的超凡力量,卻在葉絡那融合了“極寒凝晶”與“海德拉血統”的、已經開始觸及規則本質的“聖潔冰霜”之力面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而莫黎,她對空間的感知,在親眼目睹了記錄館內那超越想象的規則構築與崩塌後,同樣邁上了一個全新的台階。這片能夠讓潛航器都失靈的空間扭曲,對她而言,就像是從一道復雜的數學難題,變成了一道雖然依舊繁瑣、但已經能夠看懂解題思路的普通習題。
在離開主島的途中,他們不可避免地,與幾波仍舊如同無頭蒼蠅般在島上四處搜尋的、圖鑒組織與“永恆秘約”的殘余黨羽正面遭遇。
這些家伙,就像是被主人遺忘在戰場上的獵犬,他們的通訊已經完全中斷,顯然還不知道,他們所追隨的“典獄長”、他們所崇拜的“使徒”,以及他們此次行動的數十名核心精英,早已在他們永遠無法觸及的、那個名為“阿卡夏記錄館”的異度空間內,被徹底抹除,全軍覆沒。他們的臉上還帶著搜尋獵物時的貪婪與殘忍,眼中閃爍著對功勛的渴望。
面對這些已經注定被拋棄的敵人,葉絡和莫黎的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更沒有半分的手軟。他們深知,這些人雙手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個世界的一種褻瀆。
一場場短暫、高效、甚至堪稱“淨化”的戰斗,在濃重的迷霧中接連爆發。
“小心!有東西!”一名圖鑒組織的“清道夫”剛剛憑借著特殊的遺蛻感知到一絲能量波動,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道夾雜著聖潔光輝的冰藍色槍芒,便已穿透重重迷霧,如同天罰般精準地從他背後射來。
葉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踏著玄奧的步法出現,他手中的長槍不再是單純的武器,更像是一支承載著淨化神力的權杖。“聖潔冰霜”的力量,此刻已然成為了所有侍奉“外神”的僕從、所有沾染了污穢力量的存在的終極噩夢。那冰霜並非凡世的低溫,而是一種能夠直接作用于靈魂與規則層面的、絕對的“潔淨”之力。被它觸及的敵人,傷口處蔓延的不是鮮血,而是一種迅速將血肉化為聖潔冰晶的奇異現象,連同他們的靈魂,都被那股不容置疑的寒意徹底凍結、粉碎。
另一邊,莫黎的戰斗方式則更加充滿了藝術性的、致命的詭異。她如同一個與陰影和空間融為一體的幽靈舞者,身影在迷霧中時隱時現。往往在敵人尚未察覺到她的存在之際,一道細微到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如同空間本身的裂痕般的漆黑刀光,便已悄無聲息地從某個最不可思議的角度——或許是他們的影子里,或許是他們身側的空氣中——一閃而過。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那些被“界限之刃”斬中的敵人,只是會在原地僵住一瞬,然後他們的咽喉、心髒、乃至靈魂本源之上,便會浮現出一道整齊的、仿佛被最高明的次元刀切割過的黑色裂隙,所有的生命力與能量,都會在瞬間被那道裂隙徹底吞噬。
在付出了相當的努力,將這些游蕩在島上的殘黨,如同清掃垃圾般徹底清掃干淨,確保不會有任何關于記錄館的情報從這里泄露出去之後,葉絡和莫黎終于走到了群島的最外圍。海風帶著濃重的咸腥味撲面而來,眼前的迷霧,也變得稀薄了許多。
葉絡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屬裝置。這是先前與“蒼鷹”分別時,對方鄭重交給他,並約定好的緊急聯絡器。他按照特定的節奏,按下了啟動按鈕。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微弱但穿透力極強的、經過了量子加密的定向信號,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沖破了“迷霧群島”那強大的能量場屏蔽,刺破層層迷霧,精準地射向了外圍那片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流涌動的廣闊海域。
信號發出後,兩人便靜靜地站在岸邊的礁石之上,迎著海風,耐心等待。
這一次,他們僅僅等待了不到十分鐘。
遠方的、迷霧與海平面交接之處,一個巨大、沉凝、如同自深海中甦醒的遠古利維坦巨獸般的漆黑色輪廓,以一種充滿了壓迫感的、緩慢而又堅定的姿態,破開了厚重的、連陽光都無法穿透的濃霧,緩緩地向著島嶼駛來。
那是一艘葉絡從未見過的、造型充滿了未來科幻色彩的巨大母艦。它的艦身線條流暢而冷酷,通體覆蓋著一層能夠吸收並偏轉雷達波與各種能量探測的、呈現出啞光黑色的特殊涂層,使得它在航行時,仿佛連光線本身都被其吞噬,與深海的陰影完美地融為了一體。這並非戰艦,而是一座移動的、隱秘的、代表著人類最高科技結晶的海上堡壘。
在母艦那無比寬闊的甲板之上,數十名身穿與“蒼鷹”小隊同樣制式的、能夠隔絕能量侵蝕的黑色多功能作戰服的調查組精英特工,早已手持著最先進的能量武器,排成了兩列森嚴的戰術隊列,神情高度戒備地等候著。他們每一個人都如同沉默的雕塑,身上散發出的,是那種只有在尸山血海中反復磨礪後,才能擁有的、如同實質般的鐵血與殺伐氣息。
而在隊列的最前方,為首的,正是那個身形挺拔如松,眼神如鷹隼般銳利到能刺痛人皮膚的男人——“蒼a鷹”。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就如同這艘鋼鐵巨獸的艦魂。當他的目光,通過戰術望遠鏡,精準地捕捉到岸邊那兩個熟悉的身影時,他那張仿佛由萬年寒冰雕刻而成、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也罕見地、不易察覺地、流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那是一種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在終于得到確認後,瞬間松弛下來的、最真實的情感流露。
很快,一艘小型高速登陸艇被放下,載著葉絡和莫黎,迅速地登上了母艦。沒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沒有詢問戰斗的經過,“蒼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點了點頭,便轉身帶路。
葉絡和莫黎被直接帶到了這艘母艦的、位于層層防御最核心的、一間戒備森嚴到了極點的特殊會議室中。
房間的面積並不大,但處處都透著一種極致的、令人壓抑的肅殺與凝重氣息。整個房間的牆壁、天花板、地板,全部由一種呈現出暗銀色的、能夠屏蔽並吸收已知宇宙中一切電磁信號與能量波動的特殊復合合金打造。置身其中,就仿佛與整個外部世界都徹底隔絕,進入了一個絕對安全、也絕對與世隔絕的“信息孤島”。
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由整塊黑色晶石打磨而成的、寬大的橢圓形會議桌。桌面上光滑如鏡,倒映著天花板上那柔和卻又冰冷的照明光。
此刻,在會議桌前,除了親自坐在主位一側的“蒼鷹”本人,還有幾位通過最高安全等級的、幾乎不存在被破解可能性的量子糾纏全息視頻連接,而投射出的、栩栩如生的三維身影。
這些身影,有的身穿筆挺的、代表著東方或西方大國最高軍餃的將帥制服,他們的面容堅毅,眼神如刀,肩章上閃耀的將星,象征著他們手中所掌握的、足以令世界都為之顫抖的龐大軍事力量。
有的,則穿著一身古樸的、仿佛來自中世紀大學的學者長袍,須發皆白,但眼神卻深邃如海,仿佛蘊含著人類數千年積累下來的智慧與理性。
毫無疑問,能夠有資格出現在這里的,無論是真人還是投影,都是國際聯合調查組這個龐大神秘密組織中,真正位于權力金字塔最頂端的、手握著最高決策權的、身份與地位都高到無法想象的絕對高層。
當葉絡和莫黎走進房間時,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蒼鷹”那實質般的銳利視線,還是那些全息投影投來的、同樣充滿了分量的目光——都在一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那些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有對他們能夠從“迷霧群島”那個有進無出的禁地中生還的探尋與驚異;有對他們身上所攜帶情報的極度重視與審視;甚至,還有著一絲隱藏在深處的、對于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是否真的有資格參與到這種最高級別會議中的、本能的懷疑。
面對著這種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徹底看穿、壓得人幾乎無法呼吸的強大氣場,葉絡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將不再是他個人的復仇宣言,而是可能直接影響甚至改變這個世界未來走向的、沉重無比的報告。
他沒有絲毫的隱瞞——當然,這個“沒有隱瞞”,是在他認為可以、也必須公開的範圍內。在踏入這間會議室之前,他早已在心中,為自己劃下了一條清晰的、不可逾越的底線。他將那些關乎他個人最核心、最私密,也是他未來賴以生存和博弈的最後底牌,如同最珍貴的寶物般,深深地埋藏在了靈魂的最深處。
比如,母親甦韻在那段最終的告別留言中所透露的、那份專門針對他個人的、似乎與他靈魂本源有著某種特殊關聯的、最後的安排。
比如,他靈魂之中,那件已經與他徹底融合、能夠記錄和分析世間萬物、並且承載著“記錄者”組織古老傳承的、名為“記錄者之手稿”的、他此生最大的秘密。
再比如,那把開啟了這一切、並且擁有著遠超想象功能的、獨一無二的“阿卡納之匙”的、全部的、真正的秘密。
在確保了自己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底牌絕對安全之後,他將自己所知道的、並且認為必須讓這些人知道的一切,如同打開了泄洪的閘門般,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他的聲音,在死寂的、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的會議室中緩緩響起,平靜,沉穩,卻又帶著一種源自于真相本身的、無可辯駁的巨大震撼力。
他用最簡潔、最直接、也最能沖擊人認知的語言,向這些在世俗世界中可謂權柄滔天的、世界的守護者們,講述了那座隱藏在瀑布之後、位于世界規則夾縫之中、名為“阿卡夏記錄館”的、偉大的、活著的知識殿堂的真實存在。
他一字一句地,幾乎是完整地,復述了那位燃燒了自己生命的偉大管理員,所揭示的、關于“神隕”的、那個顛覆了所有歷史與神話的最終真相——那並非是神明的自然消亡或隕落,而是這個世界最初的、名為“化塵之神”的守護意志,為了抵御來自宇宙之外的、名為“外神”的、以吞噬世界為本能的恐怖入侵者,而做出的、最悲壯、最無私、也最偉大的自我犧牲。
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圖鑒組織如今已經從內部徹底腐化、並已經分裂為依然堅守著舊有的、妄圖制造“人造神”理念的“原初理念派”,和更加瘋狂、更加危險、已經徹底背棄人類身份、轉而擁抱並侍奉“外神”的“墮落派”這一驚天內幕。
他更是詳細地、用最真實的、浸染著鮮血與死亡的親身經歷,向在座的每一個人,描述了那個名為“永恆秘約”的、直接侍奉“外神”的恐怖邪教組織,以及他們所使用的那些,完全不屬于這個世界已知的任何超凡力量體系的、充滿了污染、扭曲與褻瀆性質的、詭異到令人作嘔的恐怖力量。
葉絡的講述,就像一枚枚被投下的重磅炸彈,在這間小小的會議室中,接連不斷地掀起了一場場劇烈的、無形的精神海嘯。即便是這些早已見慣了大風大浪、心志如鐵的大人物們,在听到這些完全超出了他們認知範疇的、直指世界本源與終極威脅的禁忌真相時,他們的臉上,也無法抑制地,露出了深深的、無法掩飾的震驚。
最後,當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這些足以顛覆他們過去所有世界觀的、震撼到無以復加的信息中,一時無法自拔時,葉絡緩緩地、動作鄭重地,從自己貼身的衣懷之中,取出了那塊依舊閃耀著柔和微光、仿佛蘊含著一個世界重量的記憶水晶。
他將這枚名為“文明之種”的水晶,輕輕地、卻又無比沉重地,放在了會議桌的正中央。
水晶的光芒,在桌面上散開一圈柔和的光暈,也映照出了在場每一個人,那同樣無比凝重的、如同雕塑般的面龐。
“最重要的,”他的聲音,在這一刻,仿佛成為了這間死一般寂靜的會議室中,唯一的、也是最終的審判之音,清晰地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也重重地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髒之上。
“這個世界,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它的存在,是依靠著一層由‘化塵之神’犧牲自己所構築的‘世界規則屏障’來維持的。”
“而這層屏障的穩定,則依賴著無數個,遍布全球各地、或隱秘或公開的、名為‘平衡節點’的 ancient支撐點。”
“一旦這些節點,被‘永恆秘約’那些瘋子破壞殆盡,世界屏障,將徹底崩潰。”
“‘外神’,將全面降臨。”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最後落在那塊水晶之上,用一種宣告最終判決般的語氣,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這份情報核心里,記錄著管理員閣下在最後時刻,所托付給我的、一部分已知的、目前依然存在于世界各地的……‘平衡節點’的具體位置。”
話音落下。
整個會議室,無論是現場氣息如淵的“蒼鷹”,還是那些遠在萬里之外、通過全息投影連接而來的、手握著世界權柄的大人物們,全都在這一瞬間,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了的、絕對的死寂。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無法用任何言語去形容的、混雜了駭然、驚懼、以及沉重使命感的、極致的震驚與凝重。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個世界,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一場席卷全球、無人能夠幸免的、真正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