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沙暴巨人“沙蠍”那毀天滅地,足以將整座懸浮平台連同其上的一切生命都化為齏粉的憤怒一擊,葉絡做出了一個讓莫黎和雲雀,乃至那個狂怒的沙暴巨人本身,都完全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沒有選擇防御。在典獄長級強者完全解放的絕對力量面前,任何倉促構建的防御都如同紙糊的燈籠,一觸即碎。他也沒有選擇閃避,因為那巨爪鎖定的不僅是他的身體,更是他腳下這片承載著母親遺志與唯一希望的控制台,無處可躲,無路可退。
他只是緩緩地,決然地,轉過身。
這個轉身的動作緩慢而沉重,仿佛在用盡全身的力氣與整個世界的慣性對抗。他將自己那並不寬闊的後背毫無防備地,徹底暴露在了那片迅速壓下的代表著絕對死亡的巨大陰影之下。這個姿態在任何人看來,都像是放棄了抵抗,坦然迎接終結。
但在轉身的同時,他將那只剛剛被自己鮮血浸染,又與“阿卡納之匙”完美嚙合,還殘留著母親跨越時空留言余溫的手,重重地,帶著一種粉身碎骨渾不怕的毅然決然,按向了控制台上那串被完整點亮的,如同宇宙終極密碼般通往未知世界的最終啟動序列。
“不!”莫黎失聲驚呼,她以為葉絡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引爆這座神明遺跡,與敵人同歸于盡。
“沙蠍”那由沙石構成的巨臉上也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在他看來,這個褻瀆者終于在無盡的絕望中選擇了自我毀滅。
然而他們都錯了。
在那一瞬間,葉絡的心中沒有恐懼,沒有絕望,甚至沒有任何波瀾。只剩下一種前所未有的澄澈如洗的平靜。仿佛暴風雨過後的海面,深邃而安寧。
母親的留言如同一把鑰匙,不僅打開了通往“阿卡夏”的大門,更打開了他心中最深最沉重的枷鎖。關于身世的迷惘,關于未來的困惑,關于仇恨的執念,都在母親那句“活下去”的囑托中,被滌蕩被重塑。他終于清晰地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該走向何方了。
復仇不再是他人生的全部。活下去,去探尋那被母親觸及的世界的終極秘密,去完成她未竟的事業,這才是他未來道路的真正指向。
“以訪客的身份,用對真相的渴望去共鳴……”
母親的話語如同最深刻的烙印,銘刻在他的靈魂之上。
葉絡閉上了眼楮。在那毀天滅地的攻擊降臨的前一剎那,他主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感知。他將腦中所有紛繁的雜念——那燃燒不休的復仇火焰、那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望、那對身後同伴安危的深深擔憂——如同清理計算機內存中的冗余數據一般,全部摒除清空。
他的靈魂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純粹和通透。仿佛一塊被反復打磨的水晶,剔透得不含一絲雜質。只剩下了一個最原始最本源,也是此刻唯一能夠與“世界之夢”同頻的念頭。
“我想知道……一切。”
不是“我想復仇”,也不是“我想活下去”。而是一種超越了個人情感的,對宇宙對存在對真理最極致的探求。這,才是母親所說的,真正的“鑰匙”。
轟——!
幾乎就在葉絡的手掌完全按下啟動序列,他心中那純粹的念頭與控制台上的星圖路徑完全共鳴的同一瞬間!整個巨大的如同被挖空了星球核心的球形空間,都開始劇烈地瘋狂地,震動了起來!
這不是尋常的物理震動,而是一種源自空間法則本身的根本性的顫栗。穹頂之上那些模擬出的星辰光芒狂亂閃爍,仿佛隨時都會墜落。堅不可摧的岩壁上開始出現蛛網般的細密裂痕,有塵埃簌簌而下。
那座一直如同亙古雕塑般靜靜懸浮在空間中央的巨大黑色環狀裝置,仿佛一頭從億萬年沉睡中被徹底喚醒的饑餓的遠古巨獸,猛地張開了它的眼楮!
裝置的中心爆發出了一陣刺眼到無法直視的純白色的耀眼光芒!那光芒的強度超越了恆星,超越了超新星爆發,那是一種純粹的創世級別的能量顯化,足以讓任何直視它的生物瞬間失明,甚至靈魂都被其灼傷。
莫黎和雲雀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就連“沙蠍”那由能量構成的身軀也被光芒照得一陣晃動,不得不微微偏過頭去。
緊接著,裝置之上所有鐫刻著的復雜到無法用任何已知文明的語言去解讀的幾何符號和能量回路,在瞬間被全部點亮!它們不再是死物,而是如同活過來的神明血脈,無數道璀璨的光流在其中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瘋狂奔涌循環。
無窮無盡的來自于周圍那片浩瀚星海幻象的實質化的宇宙能量,被瘋狂地鯨吞般地吸入裝置之中!整個空間內的能量濃度瞬間被抽成了一片真空!
下一刻,在那巨大的圓形裝置內部,那片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開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面般劇烈地扭曲旋轉。空間的結構在這里被徹底打碎重組,物理規則變得毫無意義。最終那片扭曲的虛空,形成了一個仿佛直接連接著宇宙的誕生與終結的,散發著無盡吸力的,如同水波般不斷向外蕩漾著七彩光暈的巨大無比的能量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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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門扉”,被徹底打開了!
它不再是一個冰冷的概念,一個神話中的傳說,而是活生生地展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漩渦的中心是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漩渦的邊緣則是流光溢彩的變幻莫測的星雲與光帶。美麗與危險,希望與毀滅,在這一刻被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
一股強大到無可抗拒的宛如黑洞般的恐怖引力,猛地從那扇開啟的門扉之中傳來,如同一個無形的功率全開的宇宙吸塵器,瘋狂地不分青紅皂白地拉扯著這個球形大廳內的一切事物!
那座由特殊合金鑄造的堅固無比的懸浮平台,在這股堪稱法則級的引力作用下,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邊緣的金屬結構被拉伸扭曲,最終像面條一樣被撕裂,化作碎片卷向星門。
實力最弱的雲雀幾乎是瞬間就被那股無法抗衡的引力吸得雙腳離地。她驚叫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著那片璀璨而致命的星門方向高速飛去,就像一顆被磁鐵吸引的鐵屑。
莫黎的情況稍好一些,她體內的空間力量本能地抵抗著這股拉扯,雙腳在金屬平台上犁出了兩道深深的劃痕,卻依舊被無可阻擋地拖拽著,一步步滑向深淵。
就連體型龐大如山的沙暴巨人“沙蠍”也遭受了巨大的影響。他那毀天滅地的一擊在星門開啟瞬間所產生的更為宏大的能量沖擊波面前,如同孩童的拳頭撞上了高速行駛的列車,被輕易地抵消粉碎。緊接著那恐怖的引力降臨,他那由沙塵和能量構成的巨大身體也被拉扯得開始變形和潰散!無數的沙石從他身上剝離,形成一條黃色的沙帶,被吸入星門之中。
“不!你要逃去哪里!?”
“沙蠍”發出了驚怒交加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他瞬間就明白了葉絡的意圖!這個狡猾得如同沙漠狐狸的小鬼,根本就不是要和他同歸于盡,而是要借助這扇門的開啟,借助這股連他都無法完全抵抗的偉力,逃往一個他完全未知的全新的世界!
他怎麼能容忍!怎麼能容忍這個褻瀆了神明竊取了所有秘密的家伙,就這樣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守護了數個世紀的尊嚴,他那固執而偏執的信仰在這一刻被徹底踐踏!
“沙蠍”的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不計後果的瘋狂。他放棄了繼續攻擊葉絡,因為他知道在星門的引力面前任何攻擊都會被扭曲和吞噬。他做出了一個同樣瘋狂的決定!
他那被拉扯得有些不穩定的沙暴之軀猛地一蹬腳下的虛空,竟然也借著那股龐大的引力,不顧一切地如同撲向火焰的巨蛾般,向著那扇充滿了未知和危險的“星之門扉”,主動沖了過去!
他要跟著葉絡!一起進入那個全新的世界!他不管那門後是什麼,是天堂還是地獄,他只有一個念頭——在那里,將葉絡抓住,折磨他,殺死他,奪走他的一切!
“莫黎!雲雀!快走!”
葉絡第一時間就洞悉了“沙蠍”的意圖,他看著那同樣化作一道黃色流光沖向星門的狂暴身影,立刻對著還在奮力抵抗引力的同伴們大聲喊道。他的聲音在狂暴的能量風暴中顯得有些失真,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的身體因為主動開啟星門,反而在這片引力場中獲得了片刻的穩定。他一把撈起被引力吸到半空已經快要昏厥過去的雲雀,將她緊緊護在懷里。然後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和同樣在奮力抵抗著引力滿臉驚慌的莫黎,一起猛地向著那扇閃耀著無盡光芒的星門狠狠地推了過去!
“葉絡!”莫黎發出一聲絕望的呼喊,她本能地想抓住葉絡,卻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送走。
他自己則留在了最後,獨自一人像一塊堅不可摧的礁石,佇立在風暴的最中心,直面著那個緊追不舍的充滿了滔天殺意的瘋狂追兵。
生與死,已知與未知,在這一刻被這扇璀璨的星門劃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選項,化作了一道最終的殘酷的抉擇題。
踏入星門,前路茫茫,充滿了未知的危險,生死未卜。
留下來,則必死無疑。他會被“沙蠍”撕成碎片,而這座神明留下的最偉大的遺產最終也將落入圖鑒組織的手中,成為他們為禍世界的工具。
葉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那條最危險也是唯一的生路。
看著莫黎和雲雀的身影像兩顆流星,安全地無可挽回地消失在那片璀璨而虛無的能量漩渦之中,葉絡的心中最後的一絲牽掛也終于放下了。
他緩緩地轉過身,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面對著他的追獵者。
他看著那張在星門的七彩光芒照耀下因極致的憤怒和不甘而極度扭曲的越來越近的沙石巨臉。那張臉上寫滿了對他的憎恨,對秘密的貪婪,以及一個守護者被背叛後所有的瘋狂。
“再見了。”他輕聲說道,聲音平靜得仿佛在與一位老友告別。
這句話是對“沙蠍”說的,也是對這顆星球,對這個他曾經戰斗掙扎愛過也恨過的世界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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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沙蠍”那巨大的由高密度沙石構成的利爪攜帶著無盡的怒火即將抓住他的瞬間。
葉絡將自己體內所有已經融合的遺蛻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在瞬間盡數引爆!
“霜噬之牙”那代表著光明與淨化的神聖力量以及那凍結萬物的極致寒冰!“暗影之隙”那吞噬一切儲藏萬物的深淵之力!“白色面具”那千變萬化潛行無蹤的偽裝天賦!以及那尚未被他完全理解卻早已融入血脈深處的對空間法則的奇異感知與操控天賦!
所有的一切,光明與黑暗,冰霜與虛空,創造與毀滅,這些原本屬性各異甚至相互沖突的力量,在這一刻被他用強大的意志強行糅合,凝聚成了一股混亂而又強大的五光十色的復合能量洪流!
然後他將這股能量,向著自己的身後也就是“沙蠍”的方向狠狠地不計後果地打了出去!
轟——!
一場小型的混亂到極點的元素風暴在他身後猛烈地爆炸開來!
聖潔的白色光焰與深邃的幽暗暗影相互湮滅,撕裂空間的黑色裂隙與凍結一切的冰藍風暴瘋狂對沖。這股混亂的能量風暴雖然因為缺乏引導而威力分散,無法對“沙蠍”那龐大的身軀造成致命的傷害,卻也成功地像一個突然在臉上炸開的煙花,讓他那前沖的勢頭出現了寶貴的僅僅零點一秒的遲滯與混亂!
而對于葉絡來說,這零點一秒已經足夠了!
他借助著這股強大的將自己所有力量都宣泄一空的恐怖反沖力,整個身體如同一顆脫離了炮膛的炮彈般向後倒飛出去!
他不再回頭,不再猶豫,將自己的整個身心都毫不保留地徹底地,躍入了那片由無盡的光與色彩所構成的璀璨而又虛無的星海之中。
在他的意識即將被那片浩瀚無垠的足以碾碎靈魂的能量洪流徹底吞噬之前,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畫面。
那是“沙蠍”那張寫滿了瘋狂震驚與無盡不甘的扭曲臉龐,它也緊隨其後沖進了星門的邊緣,被那變幻的彩色光帶所吞沒。
緊接著,整個世界,連同他自己的存在感,都在他的眼前徹底地分崩離析。
光明與黑暗失去了界限,時間與空間化為了混沌。他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一台正在高速運轉的宇宙級的攪拌機,被撕碎拉伸重組……然後,在無盡的旋轉與下墜中,徹底歸于一片虛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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