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蒼鷹”結束那通足以改變世界走向的通訊,重新在談判桌旁坐下時,整個哨所內的空氣都仿佛因為他身上那股無形氣場的劇烈改變,而變得沉重而又熾熱。他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執行命令的鐵血軍人或冷酷指揮官,更像是一個手握著最高神諭、承載著整個組織瘋狂期望的使者,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甚至近乎狂熱的誠意和決心。
他將那台黑色的戰術平板輕輕推到桌子中央,動作沉穩,沒有發出一絲多余的聲響。屏幕上柔和的幽藍色光芒,向上映照著他那張如同刀削斧鑿般稜角分明的臉龐,將他眼神深處那份尚未完全平息的激動與震撼,勾勒得格外清晰。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感。
“葉先生,”他開口,聲音依舊沉穩,卻比之前多了幾分溫度和……尊重。每一個字都吐得清晰無比,擲地有聲,仿佛是在宣讀一份神聖的判決書,“你的條件,我們答應了。”
簡單的一句話,沒有多余的修飾,卻如同在寂靜的深海中引爆了一顆深水炸彈。那劇烈的沖擊波,瞬間在葉絡和莫黎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葉絡預想過對方會對“阿卡夏記錄館”這個名字產生濃厚的興趣,但他絕沒有想到,對方的答復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的干脆利落,甚至帶著一種迫不及待的意味。這足以證明,“阿卡夏記錄館”這個名字,對他們而言,不僅僅是擁有致命的吸引力,更可能是一個他們追尋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終極目標。
“國際聯合調查組,將傾盡我們的全部力量,協助你尋找,並最終……前往‘阿卡夏記錄館’。”“蒼鷹”再次確認道,這一次,他的措辭更加激進,直接用上了“前往”二字。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葉絡,那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認真與某種近乎信仰的期待,“我們將即刻啟動‘創世紀’預案,調動包括‘天眼’系統在內的所有最高權限情報系統,為你篩選全球範圍內所有可能相關的古代文獻、未解密的神話傳說、地質板塊的異常變動記錄以及無法解釋的超凡能量波動數據。我們將為你組建一個專屬的、代號為‘鑰匙’的專家團隊,成員包括我們組織內最頂尖的歷史學家、符號學家、高維物理學家和規則級超凡力量研究員,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解讀你母親甦韻女士留下的所有筆記,和你發現的任何新線索。”
這份承諾的分量,重若泰山。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後勤支持了,這相當于葉絡將從一個在黑暗中孤軍奮戰的獨行探索者,瞬間擁有了一個由超級大國在背後支持的國家級、甚至是世界級的研究院作為後盾。他一個人,撬動了一台龐大的戰爭與科研機器。
既然對方已經毫無保留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葉絡也沒有再拐彎抹角,虛與委蛇。他很清楚,在這種級別的合作中,任何多余的試探都毫無意義。現在,是敲定所有合作細節,用最清晰的語言劃定彼此底線和權利義務的最佳時機。
“很好。”葉絡緩緩點了點頭,他的表情依舊保持著慣有的平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無法完全掩蓋住那風起雲涌的波瀾,“既然我們的最終目標完全一致,那我們就來談談具體的合作方式。”
接下來的時間里,這個位于極北邊境、簡陋破敗的小小哨所,變成了一個決定未來世界格局的臨時談判室。雙方圍繞著合作的每一個細節,展開了一場高效、務實、且直指核心的口頭談判。這不再是之前那種處處機鋒、充滿試探與心理壓迫的博弈,而更像是兩個手握著對等籌碼的平等合作伙伴,在共同起草一份涉及巨大利益、至關重要的商業合同。
“調查組提供一切與尋找‘阿卡夏記錄館’相關的情報、後勤、技術支持、身份庇護,以及在全球範圍內的所有行動便利。”葉絡首先用最簡潔的語言,總結了對方需要付出的部分。
“而你,”蒼鷹立刻接話道,他的思維清晰而敏銳,“作為交換,必須與我們完整共享你在‘記錄之地’,也就是‘阿卡夏記錄館’內,所發現的一切重要信息。尤其是那些,關乎全球安全、可能引發大規模災難的重大威脅情報,比如關于圖鑒組織的終極目的與核心技術來源,關于‘災厄之源’的本質與抑制方法,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我們目前尚未知曉的、更高維度的超凡現象。”
這是他們最核心的訴求,葉絡對此心知肚明,也並不打算在這方面進行任何隱瞞。拯救世界從來不是他的初衷,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為母親復仇,找到真相。但在對抗圖鑒組織和探尋真相的這條必經之路上,如果能順手阻止一些波及自身的災難,他並不介意扮演一次“救世主”的角色。
但他也有自己絕不退讓的底線。
“這一點,我原則上同意。”葉絡緩緩點頭,隨即話鋒一轉,聲音變得嚴肅而冰冷,“但是,我們必須在信息共享的範疇上,劃定一條清晰的、不容任何模糊解釋的紅線。”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如同一柄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剖析著這場合作中最敏感的核心。
“我分享的,是‘威脅情報’,是那些可能對整個世界造成不可逆危害的公開信息。但是我個人的秘密,包括我母親留給我的私人遺物,她那些尚未完成的研究成果的核心部分,以及我自己所擁有的所有遺蛻、能力的具體細節、融合過程和成長軌跡……這些,都屬于我個人,屬于我的‘隱私’範疇。我不會與任何人分享,也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探查和研究。”
“我希望你們能明白,我們是平等的合作者,不是你們招募的特工,我這個人,更不是你們唾手可得的實驗品。”
這番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狠狠地釘在了桌面上。這是他在這場看似誘人的合作中,為自己和莫黎的安全與自由,劃下的、絕不可逾越的界線。他可以交出部分信息作為交換,但絕不會交出自己的一切,淪為對方手中的提線木偶。
“蒼鷹”靜靜地听著,那張嚴肅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意外或者不滿的表情。他似乎早就料到葉絡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甚至在內部討論時,就已經將這種情況納入了考量。對于一個強大到能正面擊殺艾薩克這種級別的獨立超凡者而言,保持自身的神秘和獨立性,是理所當然的權力。一個沒有底線、予取予求的合作者,反而更值得警惕。
“我理解,也同意。”“蒼鷹”出乎意料地爽快答應了,沒有一絲遲疑,“你的個人隱私,只要不直接威脅到我們的合作基礎和全球安全,調查組不會進行任何形式的強制探查或情報竊取。我們尊重強者的自主權,這是我們組織的基本原則之一。”
他的這份從容和理解,讓葉絡心中那最後一絲緊繃的戒備,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對方的姿態,確實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緊接著,“蒼鷹”拋出了一個決定性的、足以奠定雙方脆弱信任基石的關鍵條款。
“葉先生,我非常明白,任何口頭協議,在絕對的力量和巨大的利益面前,有時會顯得極其脆弱。”他極為坦誠地說道,直面了雙方之間最根本的信任問題,“信任不是靠語言就能建立的,它需要一個堅實的、雙方都必須敬畏的保障機制。”
他主動提出︰“所以我代表調查組最高理事會建議,在這份口頭協議中,加入一條擁有最高優先級的‘中止權’條款。這項權利,我們雙方共同擁有,並且效力對等。”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嚴肅。
“這意味著,在合作過程中,任何一方,一旦掌握了確切的證據,證明對方存在背信、欺騙或者意圖損害另一方核心利益的敵對行為時,都有權單方面、無條件地,立即中止我們的全部合作。屆時,你佩戴的信標將自動失效並自毀,我們提供的所有情報支持、專家團隊和後勤供應將立刻切斷。我們從此分道揚鑣,互不相欠。”
“我們給你不被背叛的自由,也請你給我們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這個“最高中止權”的提出,是真正的神來之筆。它像一份無形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契約,將雙方從潛在的“上級與下屬”或“控制與被控制”的不對等關系中徹底解放了出來,拉回到了一個絕對平等的、以現代契約精神為基礎的層面上。它就像一柄懸在雙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用明確的條款和共同的巨大風險,來約束彼此可能產生的貪念和背叛行為,以此作為這份脆弱的臨時信任的唯一基石。
葉絡看著“蒼鷹”那雙真誠而嚴肅的眼楮,感受著那份不加掩飾的、對等的約束力,他心中那架一直在搖擺的、代表著利弊的天平,終于徹底穩定了下來。他知道,和這樣一群雖然目的不純、但行事光明磊落的人合作,或許真的可以放下一部分的戒心。
“好。”葉絡緩緩地、清晰地吐出了一個字。
談判至此,所有核心條款都已敲定。從最初的劍拔弩張,到中途的驚天豪賭,再到此刻充滿契約精神的共識,這個位于世界邊緣的小小哨所,見證了一場足以深刻影響未來世界格局的秘密協議的誕生。
“蒼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自協議達成以來的第一絲微笑。那笑容並不熱烈,甚至有些僵硬,但卻像嚴冬里透過雲層射下的一縷陽光,瞬間驅散了空氣中最後殘留的所有寒意和緊張氣氛。
他主動站起身,打破了軍人之間不輕易有過多肢體接觸的常態,像一個真正的商業伙伴一樣,向著桌子對面的葉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麼,葉先生,”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期待和鄭重,“為了我們共同的目標——找到‘阿卡夏記錄館’。合作愉快。”
葉絡也站了起來,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那只布滿了厚繭、充滿了爆炸性力量感的大手。
“合作愉快。”
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握手,更是一份口頭的、有限的、建立在共同利益和相互制約之上的,但卻可能深刻改變世界格局的協議的正式達成。
隨著這次握手的完成,哨所內那股緊繃到極致的氣氛終于如同高壓鍋的閥門被打開一般,完全煙消雲散。那些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戒的調查組隊員們,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山貓”甚至夸張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為這來之不易的、皆大歡喜的和平結局而慶賀。
莫黎看著葉絡和“蒼鷹”握手的場景,那顆自始至終都為葉絡懸著的心,也終于徹底放了下來。她走到葉絡身邊,仰起頭,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閃爍著毫不動搖的信任與發自內心的欣喜光芒。
新的篇章,即將開啟。不再是兩個人的逃亡,而是一場有著強大後盾的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