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化塵

第455章 雪原的送別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毒不毒誰知道呢 本章︰第455章 雪原的送別

    那個在搖曳篝火旁,葉絡與莫黎彼此交付了最深沉信任與決心的夜晚,宛如永恆星辰,深深烙印在凜冬的記憶里。那夜之後,時光的流沙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加速,他們在這片冰冷而蒼茫土地上的最後辰光,也悄然行至盡頭。

    經過數日精心準備與短暫休整,在一個肆虐多日的暴雪終于收斂起狂怒,願意為蒼生稍作停歇的清晨,天際自東方向西,被一抹溫柔的魚肚白緩緩侵染,最後化為通透的、帶著冰晶質感的蔚藍。一場莊重而肅穆的送別儀式,就在雪狼部落臨時營地的邊緣,那片通往外界秘密通道入口前的、最後的開闊雪原之上,靜默地舉行。

    天地間一片純澈的蒼茫。狂風止息,世界被洗刷得一塵不染,只剩下純粹的白與藍。空氣冷冽得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絲絲清冽的甜意,卻也仿佛能將五髒六腑都徹底凍結。遠方連綿的雪山,在初升晨光的勾勒下,輪廓分明得令人心悸,每一道山脊都像是用創世神最鋒利的刻刀,在巨大的藍寶石上雕琢而成,閃爍著冷硬而聖潔的光輝。

    沒有繁瑣冗長的禮節,沒有喧囂嘈雜的言語,更沒有虛偽客套的挽留。此間唯有一種源自血脈與靈魂最深處的、沉甸甸的敬意與化不開的不舍,如同實質般,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流淌。這是一種屬于戰士之間最純粹的情感交流,它超越語言,無需媒介,直抵人心最柔軟的所在。

    雪狼部落里所有能夠戰斗的、在那場慘烈神殿之戰中浴血幸存的戰士,此刻,都像一尊尊用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沉默雕像,自發地在雪地之中,排列成整齊肅穆的方陣。他們身軀挺拔,如同一排排扎根于凍土深處的白樺林,用血肉之軀,用鋼鐵般的意志,抵御著這片土地永恆的凜冽。他們挺直了自己那如同淬火神鐵般堅韌的脊梁,目光如炬,不約而同地,聚焦在那兩個即將踏上遙遠征途的年輕身影之上。

    那是葉絡和莫黎。他們並肩而立,同樣穿著雪狼部落為他們精心準備的、用最上等的雪獸皮毛縫制的御寒衣物,衣物的邊緣繡著象征守護與祝福的古老圖騰。清晨的微風拂過,吹起他們額前微亂的發絲,讓他們在壯麗的雪景映襯下,多了幾分即將遠行的蕭索與決然。

    那些雪狼戰士的眼神,復雜而又純粹,宛如這片雪原本身。有劫後余生的慶幸,有對葉絡力挽狂瀾的無盡感激,有對他那超凡智慧與神明般力量的深深敬佩,更有對即將離別的、真摯得滾燙的不舍。然而,在這所有情感的最深處,是一種將部落未來的希望,將整個族群延續的火種,都鄭重地、沉重地寄托于其身的、山岳般沉甸甸的期盼。他們深知,這兩個年輕人此去,不僅僅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命運,更是承載著雪狼部落全新的可能,去探索一個更加廣闊、更加波瀾壯闊,也必將更加凶險萬分的世界。

    新任的首領巴圖,如同一座巍峨的雪山,矗立在隊伍的最前方。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此刻穿著一身由最厚實的雪山之王——白鬃雪獸的皮毛所制成的莊重服飾。那身服飾通體雪白,其上用早已失傳的技藝,烙印著代表星辰與大地的黑色神秘符文,只有在部落最重大的祭祀場合,或是首領傳承的至高儀式上,才會穿戴。這無疑彰顯了這場送別,在他心中,在整個雪狼部落心中的,至高無上的地位。

    他面容肅穆,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了葉絡和莫黎的面前。他的步伐沉穩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這片土地沉睡的脈搏之上,激起無聲的回響。他的身後,跟著兩位同樣神情肅穆的部落長老,他們是部落智慧與傳承的活化石。他們的手中,共同捧著一份被小心翼翼卷起來的、散發著古老而滄桑氣息的巨大獸皮卷軸。那獸皮呈現出一種沉澱了時光的暗黃之色,邊緣處的些許破損,無聲地訴說著它所經歷的、那一段段早已被風雪掩埋的漫長歲月。

    “葉絡兄弟。”巴圖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低沉,也更加鄭重。他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眸之中,此刻,盛滿了無比復雜的、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情感。有感激,有敬仰,也有身為一個守護者的無奈,以及……將族群最重要的寶物親手托付出去的,那種混雜著痛苦與希望的決然。

    他沒有多余的言語,而是直接朝著葉絡,深深地,行了一個雪狼部落歷史長河中,最至高無上的禮節。

    他單膝跪地,堅硬的膝蓋與冰晶地面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那聲音仿佛敲在了每個人的心上。“咚”的一聲,他將右拳緊緊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那是心髒的位置,是戰士忠誠與榮耀的歸宿。然後,他深深地低下了那顆高傲的、即便是面對神殿災厄也未曾低下的、屬于首領的頭顱。這個禮節,在雪狼部落數千年的傳承中,只對那些為部落做出過不世之功、甚至挽救了整個族群命運的、最偉大的英雄才會行使。

    葉絡心中劇震,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扶起他,卻被巴圖那抬起的、如磐石般堅定的眼神所制止。他只能靜靜地站在原地,接受這份沉重無比的敬意。

    行禮之後,巴圖緩緩起身,從兩位長老的手中,無比珍重地接過了那份巨大的獸皮卷軸。他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和虔誠,仿佛手中捧著的,不是一張地圖,而是整個雪狼部落延續了數千年的靈魂。他鄭重其事地,用雙手將其遞到了葉絡的面前。

    “這份地圖,是我們雪狼部落,傳承了數千年、真正的、最核心的秘密。”巴圖的聲音,像是在吟誦一段塵封了無數歲月、充滿了榮耀與悲壯的史詩。他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從歷史的深處傳來,帶著蒼涼的回響。

    “它,是由我們部落歷代的、最偉大的薩滿們,在他們生命之火即將熄滅之時,用他們最後的生命精血作為顏料,用他們對這片土地最深刻的理解和靈魂感知作為刻刀,在一整張早已在萬年前就已滅絕的、被譽為‘大地行者’的遠古冰原猛 的獸皮之上,親手鞣制和繪制而成。它,比之前雪風大長老在危急時刻交給你的那份‘龍脈骨圖’,要更加詳盡,也更加……珍貴。”

    葉絡伸出雙手,神情肅穆地,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這份沉甸甸的、仿佛承載著一個種族數千年興衰榮辱的古老地圖。

    獸皮卷軸入手的一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感便直透靈魂。它比想象中要沉重得多,那不僅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一種歷史的、精神的重量。葉絡能清晰地感覺到,從那粗糙而堅韌的獸皮之上,所散發出的那股充滿了歲月沉澱的、滄桑而磅礡的氣息。指尖觸摸到的,仿佛不是獸皮,而是無數雪狼先祖那布滿老繭的手掌,和他們永不磨滅的、守護這片土地的堅韌意志。

    巴圖指著那份地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豪與刻骨的不舍,繼續為他解釋道︰“這上面,不僅僅只是標注了我們凜冬之地,所有已知的山川、河流、冰川,以及那些充滿了致命危險的、連飛鳥都不敢涉足的絕地和禁區。”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先祖們,還用只有歷代首領和薩滿才能看懂的、最古老的圖騰符號,在地圖之上,標記出了一些我們部落代代相傳的、那些只存在于最古老史詩和英雄傳說之中的‘神隕之地’。那些地方,或許埋藏著隕落古神的遺骸,或許封印著足以毀滅世界的上古災厄,或許……生長著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跡之花。”

    “以及……一些我們雖然從未能親自證實,但卻能夠通過部落傳承下來的特殊秘法,在每年冬至日,當天地間規則之力最活躍時,所模糊感知到的……”

    說到這里,巴徒的語氣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規則異常點’。”

    這五個字,像五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葉絡的心髒之上。他瞬間就明白了這意味著什麼。所謂的“規則異常點”,極有可能就是那些尚未與任何“執念”結合的、無主的“規則碎片”的沉睡之地!那是世間所有靈魂遺蛻力量的源頭!

    “這些地方,是我們雪狼部落最大的財富,也是我們最核心的秘密。”巴圖的目光灼灼地看著葉絡,仿佛要將他的靈魂看穿,“現在,我,巴圖,以雪狼部落第三百七十二任首領之名,代表雪狼部落所有的先祖與族人,將它作為我們所能給予的、最高的謝禮,正式地贈予你。”

    這番話,這份禮,讓葉絡的心中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深深震撼。

    他知道,這已經不只是一份簡單的禮物了。這幾乎等同于將一個古老族群的全部家底和未來,都交到了他的手上。這需要的,是何等的魄力和信任!

    這是雪狼部落,這個堅韌而偉大的族群,對他這個相識不久的外來者,所能給予的最高等級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托付。

    巴圖的目光,從那份卷軸之上緩緩移開,落在了葉絡的臉上。他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期盼,也充滿了作為這片土地守護者的、深深的無奈與無力。他知道,以雪狼部落如今的力量,已經守護不住這份秘密,更無力去探索這份秘密。將其交給葉絡,是無奈之下的最佳選擇,也是一種希望的延續。

    他湊到葉絡的耳邊,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听到的、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雪風大長老在臨終之前,所托付給你的,關于那條‘世界之脈’,也就是神殿封印的終極秘密。請恕我,以及我們整個雪狼部落,以我們如今這剛剛經歷浩劫、百廢待興的微不足道的力量,已經無力再去探尋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愧疚和不甘。

    “我們,會用我們的生命,我們的一切,重新扛起先祖的職責,去守護好‘冰封神殿’,這個我們家園之上最重要的‘呼吸點’。我們會拼盡全力,為你這位最偉大的盟友,守住這片屬于你的、最堅實的後方。任何敵人想要再次踏足那里,都必須先從我們所有雪狼戰士的尸體上跨過去。”

    “但是……”

    他的眼中,忽然燃起了一團充滿了向往與渴望的火焰,那是被囚禁在荒蕪囚籠中億萬年的靈魂,對外面那個繁華世界的渴望。

    “若將來,你有機會,能夠走到那些我們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地方……那些地圖上標記的、我們只能在夢中想象的傳說之地……”

    “請……請代替我們,代替所有世世代代,被這片冰冷的風雪所禁錮的雪狼子孫們……”

    “去看一看,這個世界的……全貌。”

    這番充滿了托付與期盼的話語,像一座沉重的雪山,壓在了葉絡的心頭,讓他再次感到了一陣沉甸甸的、名為“責任”的重量。這不再是他一個人的戰爭,他的背後,還站著一個古老而堅韌的族群,所有的期盼。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客套和推辭的話語,因為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只是抬起頭,迎著巴圖那灼熱的目光,用力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個點頭,便勝過了千言萬語的承諾。

    在完成了這份最珍貴的贈禮之後,巴圖猛地轉過身,面向他身後那所有肅立著的、沉默的雪狼戰士們。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冰碴的冷冽空氣,仿佛要將這片土地的氣息都吸入肺腑。然後,他猛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拳,凝聚了全身的力量,重重地捶擊在了自己那肌肉虯結的、如同鋼鐵般堅硬的左邊胸膛之上!

    “咚——!”

    一聲沉悶而充滿了力量感的、如同遠古戰鼓被敲響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雪原之上轟然響起!那聲音穿透了風雪,回蕩在山谷之間,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也震得人心神激蕩!

    緊接著,他身後,所有肅立著的雪狼戰士,都仿佛是接受了某種神聖的指令一般,不約而同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拳,用盡全身的力氣,重重地捶擊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

    “咚!咚!咚!咚!咚——!!”

    成百上千聲沉悶而有力的捶擊聲,沒有絲毫的雜亂,它們匯聚成了一股充滿了原始、野性、也是最莊嚴的、足以震撼人心的聲音洪流!這聲音里沒有悲傷,只有力量!沒有言語,卻表達了一切!

    這,是雪狼部落,這個古老的戰斗民族,所能表達的最高敬意!

    這,是他們,對自己所認可的英雄,所能獻上的最真誠的、發自靈魂深處的祝福!

    看著眼前這充滿了悲壯與力量感的、令人熱血為之沸騰的一幕,葉絡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豪情。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一聲聲捶擊帶來的震動,與他自己的心跳,漸漸融為了一體。

    他知道,自己將永遠也不會忘記,這片冰冷的土地,和這群生活在這片土地之上的、可敬、可愛、可信的戰士們。

    就在這充滿了莊嚴肅穆氣氛的、即將要分別的最後時刻。

    巴圖卻突然走上前來,請求與葉絡單獨再同行一段路。

    葉絡看了一眼身旁的莫黎,莫黎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去。于是,葉絡也點了點頭,同意了。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出了送別的隊列,來到了不遠處,一塊能夠抵擋住刺骨寒風的巨大黑色岩石之下。

    在這里,巴圖做出了一個讓葉絡都感到有些意外的舉動。

    他緩緩地伸出那雙布滿老繭和傷痕的大手,從自己的脖子之上,取下了一串他一直貼身佩戴的項鏈。那串項鏈由一顆顆黝黑的不知名獸骨串成,獸骨被打磨得光滑溫潤,顯然已經佩戴了很久。而在項鏈的正中央,是一顆最為碩大、也最為鋒利的、閃爍著森然寒光的狼牙。那狼牙通體晶瑩,仿佛還殘留著凶獸生前的煞氣,充滿了原始而狂野的美感。

    “這顆狼牙,”巴圖的聲音,在這一刻,竟然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的哽咽,“是我在我的成年禮之上,獨自一人,所獵殺的那頭當時我們這片雪原之上最凶猛、也最狡猾的冰原巨獸——‘獨眼魔狼’的獠牙。”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追憶和自豪。

    “從那天起,它就一直陪伴著我。陪伴著我戰勝過無數個比那頭‘獨眼魔狼’還要更加凶猛、更加強大的敵人。它是我勇氣的象征,也是我榮耀的見證。”

    他莊重地,將這串對他個人而言,充滿了“勇氣”與“榮耀”象征意義的狼牙項鏈,親手戴在了葉絡的脖子之上。冰涼的獸骨和狼牙觸踫到葉絡的皮膚,卻仿佛帶著一股灼熱的溫度,直抵心房。

    “現在,就讓它代替我,代替你身後所有的雪狼部落的兄弟們,陪伴著你,去戰勝你前方的道路之上,所要面對的一切險阻。”

    說完,他張開那寬闊而有力的雙臂,給了葉絡一個用盡了全身力氣的、充滿了男人之間深厚情誼的擁抱。那擁抱是如此的用力,葉絡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發出的輕微聲響,但他感受到的,卻是無窮的力量和信任。

    他湊在葉絡的耳邊,用一種充滿了祝福與期盼的、一字一句的語氣,鄭重地說道︰

    “凜冬的,雄鷹啊……”

    “願風雪,永遠,庇護你的雙翼!”

    終于,到了真正要分別的時刻。

    葉絡和莫黎在巴圖的親自帶領之下,轉身,走向了那條被冰雪和巨大的岩石所巧妙掩蓋住的、只有歷代首領和長老才有資格知曉的、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的入口。

    在他們的身後,是所有依舊如同一尊尊雕像般、沉默地肅立在雪原之上的雪狼部落的戰士們。他們胸前的捶擊聲已經停止,但那份莊嚴的氣氛卻愈發濃厚。

    他們那充滿了敬意的目光,就如同這冰原上最溫暖的陽光,久久地追隨著那兩個即將要遠去的身影,直到他們最終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之中。

    告別的儀式已經結束。

    但葉絡、以及莫黎,與這片充滿了肅殺與寒冷的冰雪大地之上,所結下的那份充滿了熱血與感動、犧牲與托付的深厚情誼,卻將永遠地銘記在彼此的靈魂最深處,成為他們未來道路上,最堅實的力量源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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