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殿的另一端,當莫黎的靈魂與身軀正在接受著來自古老晶體的、脫胎換骨般的饋贈與重塑之時,另一場同樣深刻、甚至更加凶險的無聲進化,也正在葉絡的內心世界里,悄然上演。
成功從那枚加密等級高到令人發指的數據芯片中,撬開了一絲裂縫,窺見了一角那令人心悸的恐怖陰謀之後,葉絡並沒有選擇立刻停下來休息。他那因破解芯片而極度疲憊的精神,此刻反而像是被一盆混合著冰渣的極寒之水當頭澆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讓他從靈魂深處激起了一股強烈的、近乎于亢奮的危機感。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讓他看到了潛藏在平靜日常之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圖鑒組織的計劃,遠比他想象的更加瘋狂和龐大。這種認知帶來的沉重壓力,如同萬噸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連喘息都覺得奢侈。
他知道,剛剛結束的那場大戰,雖然慘烈到讓他幾乎付出了所有,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卻也像一塊最堅硬、最粗糙的磨刀石。它以最血腥、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將他自身的力量、意志,以及那些剛剛獲得不久、尚未完全掌控的能力,進行了一次毫不留情的、生死之間的捶打與淬煉。
戰斗中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火花,那些在生死一線間被逼迫爆發出的潛能,那些對力量運用、戰術規劃的全新感悟,此刻就像剛剛從熔爐中取出的、尚有余溫的滾燙鋼鐵,充滿了無限的可塑性。他必須趁著這份戰斗的“余溫”和精神上的高度敏銳尚在,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將這些寶貴的、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收獲,徹底地沉澱、消化,並最終鍛造成屬于自己武器庫中,最鋒利、最可靠、能夠真正保護自己和同伴的那一部分。
他沒有去處理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勢。那些猙獰的傷口,在“聖潔冰霜”與自身強大恢復力的雙重作用下,已經止血結痂,傳來的陣陣刺痛反而能讓他保持清醒。他也沒有去恢復那幾乎被榨干的體力和能量,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精神層面的升華和對力量認知的突破,遠比單純的能量補充更為重要和緊迫。
葉絡環顧四周,最終選擇了一處遠離正在舉行悼念儀式的雪狼部落戰士、也遠離周身散發著奇異能量波動的莫黎的、一根斷裂的巨大冰柱投下的、相對僻靜的陰影角落,盤膝而坐。冰冷的地面刺痛著他的皮膚,但這份寒意卻讓他更加專注。
然後,他將自己的全部意識,再一次、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深入地,完全沉浸到了自己胸前那枚已經徹底取代了母親遺物“指南針”、並與他靈魂本源深度綁定的、神秘莫測的“七彩星璇”之中。
甫一進入,那熟悉的、卻又每一次觀察都有全新感受的景象,便展現在他的意識海洋里。
那是一個由無數閃爍著七彩微光的、細小到無法用任何儀器計量的光點所組成的、瑰麗而宏偉的立體星璇。它正以一種恆定不變、卻又蘊含著某種至高韻律的節奏,在他意識宇宙的最中心,緩緩地、永恆地旋轉著。
它不像任何一種單純的能量體,也不是某種精神力的凝結。它更像是一座被無限縮小的、活生生的、正在進行著創世演化的宇宙模型。
每一次旋轉,都有無數的、代表著某種規則與信息的光點,在星璇的內部憑空誕生、匯聚、踫撞,然後化為更加璀璨明亮的“星辰”。這些“星辰”沿著各自玄奧莫測的軌跡運行,彼此之間以無形的引力相互影響、牽引、排斥,構成一張復雜到極致卻又和諧無比的“天體網絡”。最終,在完成了自身的演化周期後,它們又會優雅而決絕地、悄無聲息地黯淡、崩潰、湮滅,將其最本源的規則信息,重新歸還于星璇本身。
生與死,始與終,秩序與演化,創造與毀滅,都在這小小的星璇之中,以一種完美到令人心醉的循環方式往復不息。僅僅是觀察著它的運轉,就足以讓人的靈魂都為之沉醉,仿佛能從中窺見宇宙的終極奧秘。
葉絡強行收束心神,沒有沉迷于這壯麗到近乎虛幻的景象。他的意識化作最敏銳的、無形的探針,開始仔細地、逐幀逐幀地,回顧和復盤自己之前在與艾薩克戰斗時,那最關鍵、也是最不可思議的一次出手。
那一次,在必死的絕境之下,他憑著一股近乎本能的直覺,將自己所有的意志與決心,孤注一擲地灌注于星璇之中。緊接著,星璇響應了他的呼喚,以一種他當時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精準地干擾了艾薩克身體周圍一小片區域的“規則”,從而制造出了那個轉瞬即逝、卻又致命無比的破綻,為巴圖燃燒生命的驚天一箭和莫黎抓住機會的致命一擊,創造了那不可復制的絕殺機會。
隨著他的深入感悟與復盤,那場戰斗的每一個細節都在他的意識中被無限放大和慢放。他逐漸意識到,“規則干擾”這種听起來就匪夷所思的、近乎于“神之權能”的能力,其背後的運作原理,遠比他最初所想象的,要復雜、精妙、也……恐怖得多。
它絕非像他之前所以為的那樣,只是簡單粗暴地,將自己的力量以一種特殊的振動頻率,對著目標區域發射出去,形成一股無形的“干擾波”。那樣的做法,不僅效率低下到可笑,而且極易被敵人強大的護體能量場或者自身所掌控的規則領域所抵消和排斥,根本不可能對艾薩克那種級別的、已經初步觸踫到規則層面的強者造成任何有效影響。
“七彩星璇”真正的運作方式,更像是一台……集“超高精度全息掃描”、“無窮算力並行計算”、以及“概念級別精準注入”三大功能于一體的、超越了人類目前所有科技想象的……超級規則處理器。
其運作,可以被清晰地劃分為三個邏輯嚴密、環環相扣的步驟︰
第一步,是“解析”。
當葉絡鎖定一個目標區域時,“七彩星璇”會以一種他目前還無法完全理解的、仿佛是直接從信息層面進行讀取的方式,在億萬分之一秒內,高速掃描並完整地解析出該區域內,所有構成其穩定存在的“規則之網”的詳細構成與實時參數。這張無形的“網”包羅萬象,其中包含了構成物質的基本粒子弦振動模式、能量在不同形態下的振動頻率、空間本身的曲率和維度參數、時間在這片區域相對于外界的流速差異……等等等等,成千上萬個不斷在變化的、龐大到足以讓地球上所有超級計算機聯合起來都瞬間宕機的變量數據。
第二步,是“計算”。
在得到了這張“規則之網”的完整實時數據圖譜後,“七彩星璇”會在下一個瞬間,以這些龐大的基礎數據為藍本,進行匪夷所思的、以億萬次為單位的並行推演和超高速計算。其目的,只有一個——從這張看似天衣無縫、穩定運行的“規則之網”中,找出那個最脆弱、最關鍵、最容易被外力所影響、從而能夠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結構性弱點,也就是“規則節點”。
第三步,也是最後一步,才是致命的“干擾”。
在精準地定位了那個“脆弱節點”之後,星璇會以一種極其精微、極其巧妙、近乎于藝術品雕琢的方式,將葉絡那份純粹的“意志力”,凝聚成一個最微小、最基礎、甚至其本身不蘊含任何破壞性能量的“錯誤邏輯變量”。然後,像一位擁有著最穩定雙手的頂級外科醫生,用一把無形的、由規則構成的、比原子還要精細無數倍的精準手術刀,將這個“錯誤變量”,準確無誤地、分毫不差地,注入到那個剛剛被計算出來的“脆弱節點”之上。
這個被注入的“錯誤變量”本身,其能量級可能微不足道,甚至比一粒塵埃撞擊在牆壁上產生的能量還要渺小。
但它,卻能像一把推倒了第一塊骨牌的手,像一個在精密運行了億萬年的復雜程序核心代碼中,被悄悄植入的、小小的邏輯漏洞,在一瞬間,引發整張“規則之網”的連鎖崩潰反應!
其結果,就是導致目標區域那一整套復雜的“規則程序”的運行,在那麼一個決定生死的瞬間,出現一個雖然微小、但卻致命無比的……系統性“錯誤”!
可能是空間在那一刻失去了應有的韌性,變得像脆弱的玻璃。可能是能量的傳導在那一刻出現了無法彌補的延遲,如同網絡卡頓。也可能是時間的流速在那一刻發生了萬分之一秒的微小偏差。
而對于艾薩克那種頂尖強者的對決而言,這萬分之一秒的“錯誤”,就是天堂與地獄的永恆距離。
當葉絡完整地、清晰地理解了這一切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敬畏,從他的靈魂最深處油然而生,讓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想要純熟地、自如地運用這種名為“規則干擾”的能力,所需要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近乎于神明級別的“計算力”,以及對構成這個世界的、成千上萬種不同規則最基礎、最深刻入微的“理解力”。
這兩者,缺一不可。
前者,保證了你能“找到”弱點;而後者,則決定了你能“看懂”弱點,並知道該如何去“修正”它。
而這,也正是這枚神秘的、來歷不明的“七彩星璇”,所帶給他的、最寶貴、也最無可替代的、超越了所有遺蛻能力的終極財富。
就在葉絡沉浸于對星璇本身那神鬼莫測的能力的感悟與震撼之中時,一個更加讓他感到驚喜、甚至可以說是狂喜的發現,悄然浮現。
他驚喜無比地發現,他胸前的“七彩星璇”,此刻,就像一個永遠不知道疲倦、擁有著無盡胃口的、名為“饕餮”的上古凶獸,正在被動地、緩慢地、但卻持續不斷地……“進食”!
它的食物,正是周圍這片古老神殿環境中,那些因為剛剛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而激蕩、逸散出來的、各種各樣屬性的、游離的……“規則碎片”!
無論是那塊巨大的“極寒凝晶”,在進行著自我修復與穩固之時,不經意間從其本源深處散發出的、充滿了“絕對秩序”、“空間凝固”與“永恆寂靜”氣息的純淨力量。
還是戰場之上,那些圖鑒組織成員死亡後靈魂崩解殘留的、來自艾薩克“冰封王座”殘片的、以及那些被污染的遠古守護靈體內所散逸出的、充滿了“混亂”、“腐蝕”、“墮落”與“終極毀滅”意味的邪惡災厄氣息。
甚至,就連這座古老神殿的牆壁、地面、冰柱之上,那些經過了億萬年歲月沉澱、早已與物質本身融為一體的、蘊含著古老“建築學”、“防御法則”、“能量循環”等等玄奧符文的能量信息,都沒有被放過!
所有這些不同來源、不同屬性、甚至相互之間完全對立的“規則碎片”,都被“七彩星璇”以一種兼容並包、來者不拒的、近乎貪婪的霸道姿態,源源不斷地吸收了進去。
然後,在星璇那如同宇宙黑洞般的內部,這些駁雜不堪的“規則碎片”,被以一種葉絡目前還無法理解的、超高效率的方式,進行著分解、歸類、提純。那些負面的、混亂的、帶有污染性的雜質信息被徹底湮滅,而其中最本源的、純粹的規則信息,則被一一保留下來。
最終,它們被轉化成最純粹的、無屬性的“知識”,如同被一位學識淵博到極致的圖書管理員,精心整理過一般,分門別類地、整齊地存放在了“七彩星璇”這個巨大的、無形的“宇宙圖書館”之中。
這些被儲存起來的、純粹的規則信息,就是……“規則食糧”!
它們正在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潤物細無聲的方式,緩慢地、但卻無比堅定地強化著“七彩星璇”本身的結構與功能,讓它的運轉更加穩定,算力更加強大。
更重要的是,它們為葉絡——這個“圖書館”的唯一使用者——提供了一個源源不斷的、可以隨時查閱、學習和研究的……“規則素材庫”!
葉絡的心髒,因為這個發現而劇烈地跳動起來,幾乎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可以無限成長的、通往力量巔峰的階梯!
他心中一動,一個大膽到近乎狂妄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既然星璇可以被動“進食”,那麼……我是否可以,主動地、有意識地去控制它的這個“進食”過程?去選擇我想要的“食物”?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遏制。
他立刻開始嘗試。他試著在心中,向“七彩星璇”下達一個清晰無比的指令︰“忽略那些充滿了污染和混亂的災厄氣息,將所有的‘吸收效率’,都集中在解析和吸收那股來自‘極寒凝晶’的、純粹而寶貴的空間與寒冰規則碎片之上!”
這個嘗試,在最初的幾次,都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七彩星璇”依舊按照它那古老而恆定的本能,如同一個公平的、無差別的黑洞,一視同仁地吸收著周圍環境中所有能夠觸及到的規則碎片。它對葉絡那微弱的、如同蚊蚋般嗡鳴的指令,不聞不問,毫無反應。
但葉絡沒有放棄,更沒有氣餒。他骨子里的那份執拗和堅韌被徹底激發了出來。
他知道,這枚星璇已經與他的靈魂深度綁定,它絕不可能完全獨立于自己的意志之外。之所以無法控制,要麼是他的“權限”不夠,要麼,就是他傳達的“指令”不夠清晰、不夠堅定,無法撼動星璇億萬年來形成的本能!
他將自己那本就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再一次凝聚,將其反復淬煉,最終化作一根最鋒利的、由純粹意志構成的、閃爍著寒光的尖針。然後,一次,兩次,十次,百次……他不知疲倦地,將這根意志之針,一次次地、堅定不移地,向著“七彩星璇”旋轉的核心,傳遞著同一個、唯一的、再清晰不過的指令。
這個過程痛苦而枯燥,每一次精神力的凝聚和傳遞,都像是用盡全力去推一堵看不見的山峰,消耗巨大,卻收效甚微。
終于,在不知道是第幾百次,還是第幾千次的嘗試之後,當葉絡的精神力幾乎要因為過度消耗而再次陷入枯竭,視線都開始模糊之時,那片緩緩旋轉的、仿佛亙古不變的“七彩星璇”,其旋轉的速度和傾斜的角度,發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幾乎無法用任何方式察覺的……改變。
然而,對于將其全部心神都沉浸于其中的葉絡而言,這一絲改變,卻如同黑夜中的驚雷,在他沉寂的意識海洋中炸響!
成功了!
葉絡能夠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星璇對于周圍那些規則碎片的吸收,開始變得具有了明顯的“指向性”。它仿佛在無盡的“菜品”之中,終于听到了食客那執著的、不容拒絕的要求。它開始優先地、大量地吞噬那些從“極寒凝晶”方向飄來的、散發著純淨空間與寒冰氣息的規則信息,而對于其他屬性的碎片,則只是進行著簡單的、低優先級的記錄和儲存,吸收效率大大降低。
經過這一次艱難而又意義重大的成功嘗試,葉絡那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難以抑制的欣喜。
他知道,自己對于“七彩星璇”的理解和運用,終于從之前那種只能在關鍵時刻依靠本能被動觸發、如同抽獎般的初級階段,正式提升到了一個可以進行簡單“隨心調控”的、全新的高度。
而這份來之不易的掌控力的精進,無疑為他接下來,去嘗試解讀這座神殿牆壁之上,那些比艾薩克掌握的規則更加古老、更加復雜、也更加神秘的符文信息,打下了最堅實、也是最關鍵的基礎。他的未來,因此而擁有了無限的可能。